朝议草草收场,秦二世让人准备的昼食都没吃上,实在是双方说话越来越难听了。
纵然秦二世几度斡旋,就差叫上歌女转移视线了,也没能当场化解矛盾。
而为了避免矛盾再次升级,他只能散了朝议,单独留下冯相劝解。
蒙恬那里其实好说,毕竟他只能算反击,又是晚辈,只要冯相工作做通了,他相信自己能劝说蒙恬来给冯相道个歉。
可冯相一不相信六国会复起,二不认可蒙家兄弟的计谋,当真执拗的很。
秦二世说的急了,这位老丞相居然还跳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反驳。
“陛下那时还是稚子,不知当时情况,就在那灞桥边上,六国诸王哪一个不低眉顺目,他们的王都认了,他们还敢反?”
听了这话的秦二世气的差点掀桌子,碍于对方年老辈分高,他强忍下这口气,把老丞自己相晾在正殿,直接转身回了内殿。
您老年纪大,您老眼界宽。
那您老自己在那跳脚吧,朕还不伺候了呢。
就这样,好好的一场朝议被冯相搅得昏天暗地,散会后好几个被气的不行。
秦二世练了会武宣泄出心中不满后,开始批阅奏折,结果没看几本二蒙便联觉而来。
“丞相正在联络老臣,想要集体上书,劝诫陛下不可轻动刀兵。”
二人带来的消息让秦二世一愣,合着自己这里还没发力,老丞相先行动上了?
而且,这是能公之于众的事么?
正思索着要如何处置冯相,蒙毅看出秦二世想岔了,赶忙开口解释。
“冯相没说朝会细节,只以劝谏陛下不可穷兵黩武,不可让大秦基业崩坏为由上书。”
蒙毅的解释让秦二世的怒火降了下来,心想老丞相虽然生气,可还是有分寸的。
只是这样一来,他还真不好处置了。
冯相毕竟是五朝元老,而且大家只是商议朝政,并不存在之前触及他帝位的本质矛盾,这种情况下暴力破局,二蒙都不会同意。
真要那么做,他这暴君就变昏君了。
别看一字之差,前者说的是脾气而非能力,后者脾气如何都不说了,单能力就不行。
而一旦落下这个名声,那真是狗嫌人弃,再别想有识之士效忠。
大抵,与唐太宗恨魏征到鞭尸,却只能在其活着的时候,好好地把他供在朝堂上是一个道理。
“你们说冯相这么做,是为什么?”秦二世向二蒙问道。
他这是在找原因,总要了解矛盾的本质,才能想出解决的办法才是。
“冯相不是争权之人,末将猜不出原因。”
蒙恬相信冯相人品,但他找不到争权以外的原因,所以才这么说。
二人目光望向蒙毅,后者正在凝眉沉思。
“或许……是因为冯相活的太久了吧!”
蒙毅的话惹得他大兄翻了个白眼,看向自家弟弟的目光也带上了些许不满。
活的太久,这算什么道理?
他这般想着,便准备开口反驳,可不等他说话,秦二世已经开口。
“你的意思是……冯相所占立场,或与我们不同?”
“是的,陛下,冯相历经五朝,亲见列位先王励精图治,方有今日一统环宇的大秦。”
蒙毅拱手解释,“或许在冯相眼中,那地图上的大秦,是一分一厘都不能舍弃的,哪怕是暂时的,也不行。”
他这样一解释,蒙恬恍惚明白过来,忍住脱口而出的话语,细思起其中道理。
秦二世缓缓点头,认可了蒙毅的说法。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站在冯相的角度看,这天下是历代先王的英明和无数老秦人的血肉换来的,其间没有丝毫作假。
用这般夯实的手段得来的天下,哪有说崩就崩的道理?
“问题的关键,还在于冯相不曾亲见六国民生。”
秦二世缓缓开口,找出了冯相不认同他们的第二个原因,而对这一点,蒙恬出奇的认同。
他这十几年都守在北疆,若说匈奴如何,整个大秦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了,可谈到六国民生,那他真是一点发言权都没有。
而恰好,冯相也没有了解六国民生的机会。
蒙恬在北疆蹲了十几年,冯相则在咸阳蹲了大半辈子,历次先皇巡视四方,他都是坐镇咸阳代理朝政。
纵然始皇想带他出巡,可除了他冯相,又有哪位朝臣有经验、有实力、有资格代理朝政呢?
答案是没有。
“冯相故步自封,却也是为了大秦。”
想明白此间缘由,秦二世感叹后起身,“容朕再去劝说一下老丞相。”
他这般说着走出大殿,直接让人准备车架,出宫直奔丞相府邸。
不多时来到丞相府,冯相领着全家出来迎接,秦二世早早下了车,拉着他入了府邸。
路上兔绒靠近他,在他耳边说丞相府邸后面一群老臣跑了出去,问是否要追回,秦二世摆手否决了。
与冯家人闲聊几句以示恩宠后,秦二世开始进入主题,尝试转变老丞相的观念。
但老丞相相当顽固,哪怕秦二世剖析了他的心理,他也承认确实如此,但依旧不肯做出改变。
并明言,只要他还在相位一天,就不允许大秦的江山有失,一分一厘都不行。
秦二世拿他没办法,而且他心中也没想好是否采用蒙恬策略,所以劝说一阵无效后,便起驾回宫了。
这样僵持数日,始皇帝下葬的日子都要到了,老丞相依旧每日带着一群老臣不停上书。
看那架势,是要在始皇下葬前,得到秦二世的保证一般。
为此秦二世发动身边人,上至自己两个兄长,下至郎中令百将冯殇,全部派出去日夜劝说,却不曾起到一丁点功效。
奏折依旧每日准时送来,内容千变万化,从将士浴血不易,到诸王明鉴万里,总之这大秦江山得来不易,你胡亥小子不能败家。
原本的将相不和消失了,如今变成秦二世跟老丞相不合了,折腾的秦二世头疼不已。
可让他下书作保,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虽然目前还没确定对待六国的政策,虽然对于割舍那块土地应急尚且心存疑虑。
但作为大秦至高无上的皇帝,秦二世决不允许自己成为任由别人摆布的傀儡。
如李斯、赵高那般的奸臣不行,似冯相这般的忠臣一样不行。
他秦二世,要做的是那一言而觉的帝王,是那君心似铁的暴君。
目光扫过摞在一起的进言奏折,秦二世双眼微眯,轻声呢喃。
“冯相,可不能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