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砀山，便是你那老乡亡匿之地吧？”

荡荡悠悠的马车上，秦二世指着窗外砀山向萧何问道。

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启封已有数日，离开砀郡治所砀县也已半日有余，而前方却是驰道的分叉口。

向北走东方道是齐地，向南走滨海道入楚地，秦二世已做好选择，先齐后楚。

“何对此一无所知，不敢妄言。”萧何本着少说少错的原则，一问三不知。

秦二世对他一笑，伸手示意兔绒为二人倒满徐汤，随后他先拿起来喝了一口。

这东西酸酸的，很像后世酸梅汤，据说是徐福炼药时搞出来的，时下颇为流行。

萧何不敢像他这般大大咧咧，在兔绒为其倒汤时起身扶杯，摆出恭敬的样子。

兔绒感受到他的尊敬，善意的笑了一下，随后退到秦二世身后为他捏背。

“刘季斩白蛇那事，你知道么？”

徐汤刚饮下半口，秦二世的声音悠悠传来，毫无准备的萧何当场被呛到大咳不止。

“陛下恕罪，何确实有耳闻，但不曾……”

“不必惊慌，起来说话。”

秦二世摆摆手，兔绒便乖巧的取来一块闲置方巾递给萧何，萧何道谢后以方巾捂住口鼻低头咳嗽，借机调整心态。

他真是吓到了。

刚刚骗过秦二世，结果当场被诈出实情，这欺君之罪妥妥的落在头上了。

可不等他想出应对之策，秦二世已经放弃这个话题，而是沉声问道。

“萧何，你觉得魏人，能融入秦国么？”

“这……”

萧何用方巾擦了擦嘴，直起身沉思道，“以何之见，尚需时日。”

“时间啊……”

秦二世摇了摇头，“若只有魏人，或有时间调和，但若再加上楚人、齐人、赵人……”

声音小了下去，秦二世的眉头越皱越深。

才只走了韩、魏两地，他便觉得六国归秦的希望越发渺茫起来。

貌似这个时代与前世完全不同，前世我们会说自己是汉人、唐人，也会说自己是华夏之人，炎黄子孙。

但在这个世界，只有秦人、赵人、魏人、楚人……

甚至已经愿意加入秦人队列的韩人，也打心眼里认为自己是韩人，他们想成为秦人，也只是想得到更多的尊重而已。

这个时代的人，并没有大一统思想。

“陛下，此事涉政极深，何一县小吏，不敢妄语。”被秦二世看的发毛，萧何不得不开口推脱。

“朕却觉得你有治国之才。”

萧何的心猛的一跳，他赶忙低下头避开秦二世目光，并压下心中悸动。

“你若愿意，便与朕说说可有让六国黔首归心之法，你若没有想法，或是觉得不便，就先退下，朕不怪你。”

秦二世的声音很轻，语气很柔和，目光也从萧何身上移开，不再给他更多压力。

萧何沉吟许久，最后顿首一拜。

“何无能，心中无解。”

秦二世点点头，摆手示意他退下。

萧何恭敬顿首，随后起身又看了秦二世一眼，才默默地转身下车。

而待他离开后，秦二世则拧着眉头靠在车厢上，怔怔的发起呆来。

他记得刘季是靠约法三章平息的民怨，但思想上的大一统，还要等罢黜百家独尊儒术。

可他不想独尊儒术，不是觉得儒家不好，而是觉得这个学说的排他性太强，他更希望儒家作为治世的学问之一，而非唯一。

而且汉武帝能罢黜百家，靠的是国仇家恨，也就是匈奴不停南下，让大汉的所有阶层有了共同的敌人。

可如今秦朝的问题是：

第一，六国黔首不以秦人自居。

第二，六国黔首共同的敌人就是秦人。

第三：六国贵族余孽，也就是除了秦以外的所有读书人，都只会宣扬秦的残暴而不会说任何好话，他们会把这种分裂情绪不断加深。

这就很艹了，简直就是无解之题。

“这道题……我踏马真不会做啊！”

秦二世急的骂娘，可这并不能解决问题，直到兔绒放下窗帘，他才终于有了从这个思维旋涡中解脱出来的方法。

果然，能搞安慰男人的，只有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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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人多金，这从他们的穿衣打扮、坐卧行走的细节上就能看出来。

至少在韩地和魏地，没有那么多穿好衣、吃好食、坐好车的人。

而到了这里，老上卿也变得激动起来，按照他的说法，这里当年可是自己投降的，这里的黔首必然心向大秦。

“齐人苦齐王久已，复有献城投敌之事，让我大秦不费一兵一卒直取齐地。”

这种说法没等秦二世找个酒肆探查情况，就被一个集市上小贩打脸了。

“秦半两？我说老人家，看你穿着如此富贵，怎么不懂规矩呢？”

“什么规矩？”老上卿一脸疑惑问道。

“哦，你是秦人啊，那好吧，我收你秦半两，但这东西可不是我之前说的那个价了。”

“这价格怎么还带变的？莫不是你欺负我是外乡人？”

老上卿已经开始在心中翻看律法了，看有没有治这种欺瞒外乡人的罪，可不等他找到律法，那小贩已然开始解释。

“大刀分量比秦半两厚重，做工也比秦半两精美，那价格肯定不一样啊，老人家，你不是来找事的吧？”

“我堂堂……我找你什么事，大秦早已废弃大刀币，怎么你们这……”

“您老这么话没错，可自从始皇驾崩消息传来，这里就开始把大刀用在明处了，非我一家如此，您老何必为难我一个小贩呢？”

小贩说这话时，一脸可怜巴巴之相，直看的老上卿不忍苛责，偏又心中难受，差点憋出内伤。

“滚蛋。”

秦二世上前骂一句，转过身把老上卿好一阵安慰，才让他缓过这口气来。

只是走回车架的路上，老上卿兀自呢喃：“齐人不法，齐人不法啊。”

至此，老上卿对齐人的所有美好幻想，就此烟消云散。

而见到这一幕的秦二世只觉好笑，心想齐人如今都是商人，而商人又有什么国家概念？

君不见满清八大皇商，各个忠君爱国……不对，是卖国。

买卖人嘛，跪着把钱挣了，不寒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