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情为何物

奕六韩率领勤王前锋出发时，只携带了一部分粮草，还有一部分粮草后期分批到达，由苏葭湄和主簿程子婴负责为大军督送。

粮草关系军队性命，苏葭湄不敢掉以轻心，为了方便随时督查粮草，她常住在府衙里，王府的事都交给柳书盈打理。

将叶姝和叶妘两个女儿，都交给叶衡照管。

这天用完早膳，叶姝恳求叶衡：“哥，今天不背书了可否？咱们带黑豹去遛一遛吧！”

自从那晚阿墨被押走，叶姝一直郁郁寡欢，叶衡为了逗妹妹开心，为她弄来一只黑色的小猎犬，取名叫做“黑豹”。

叶衡点头道：“好吧，好吧。”

见哥哥答应了，叶姝欣喜若狂，跑到关着黑豹的小屋，解了绳索。

被关了一天的黑豹兴奋得“蹭”地一下就狂奔了出去，叶姝被它带着像飞一般就从叶衡和叶妘眼前消失了。

“等等，慢点！姝儿，拽住它！”叶衡运起轻功追上去之前，交待几名侍卫，“你们看着妘妹妹！”

叶妘人小步子慢，终于在后苑的玉鲲池边追上了哥哥姐姐和黑豹。

叶姝和叶衡正试图把黑豹栓在一株树旁，刚被放出来的黑豹见自己又要被栓，顿时恼怒欲狂，不停地吠叫，回头咬那绳索。

叶姝刚靠近它，它就跃起来咬她，吓得叶姝尖叫着跳开，然后又开心地放声大笑起来。

在叶衡的安抚下，黑豹才逐渐平静下来，安安静静地蹲坐在草地上。

“它安静了，哥，我想喂它喝水，可以吗？”叶姝让叶妘打开水囊给自己手心里倒了水，小心翼翼地靠近黑豹。

这时，一个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双手捧着一张名帖：“世……世子，你有访客。”

叶衡正蹲在树旁看着两个妹妹给黑豹喂水喝，漫不经心地接过名帖瞥了一眼。

然后，他整个人就这样站在那里定住了。

“姝儿，哥有点事要出府，把黑豹带回去吧，它太凶了，你们两个弄不了它。”叶衡对叶姝和叶妘道。

“我不！”叶姝噘嘴道，“怎么刚出来玩，就又要把它关起来。谁找你？”

叶姝伸出脑袋去看那张名帖，叶衡忙将手收到背后：“是军务上的事。好吧，我叫秋姨来，除了我，也就秋姨能管得住你。”

叶衡让侍卫把秋韵叫来，秋韵的身影刚出现，叶衡激动得一跃而起，叮嘱了秋韵几句，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迅速消失。

叶衡运起轻功，一路狂奔，从王府东角门冲了出去。

秋日艳阳下，赫兰荟站在一地阳光里，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穿着浅紫色暗纹锦衣，月白色绣星星点点鹅黄迎春花的百褶长裙，发髻上插着一支紫玉镶明珠的流苏簪子。

这是叶衡第一次见她穿梁国女子的衣裙，没想到，一向英姿飒爽的她，穿上汉家衣裙别有一番柔美妩媚，举手投足间风华绝代，宛如冰山上冰清玉洁的雪莲花。

“阿荟，你……你怎么来了……”叶衡犹如在梦中，神魂颠倒，整个人晕晕乎乎，话都说不清楚了。

“我听父汗说你父亲南下勤王，你们不久也会迁往京师，就来看看你。”赫兰荟爽朗坦然地笑道，并无小儿女的忸捏。

“你……不是返回头曼山了吗？”

“是啊，我已经到头曼山了又回来的……”阿荟笑道，两颊晕红，明眸生辉，美得令人睁不开眼睛。

叶衡感动得胸口热流沸腾，半晌才说出话：“你一个人来的？”

阿荟调皮地一笑，朝左右两边看了看。

叶衡这才注意到街道对面有十来个寻常老百姓打扮的路人和挑夫，见叶衡目光扫过，那几个路人和挑夫掀开斗笠朝这边点头示意。

叶衡认出他们都是阿荟的亲卫，心中暗道，阿荟外表豪放疏朗，其实是很有谋略的。

野利部和北梁的关系时好时坏，时而为盟国，时而为敌国，所以阿荟打扮成普通梁国女子，不敢暴露自己身份。

“阿荟，你等等，我……我有东西给你！”叶衡突然想起一件事，丢下这句话转身就跑进了门。

他一阵风般朝藏书阁狂奔，把他准备好的那几本书打了个包袱。

他本来准备离开定远之前托使者带给阿荟，现下阿荟来了，可以直接交到她手里了。

背着包袱刚奔出藏书阁不远，迎面和练武回来的循哥儿差点撞在一起。

叶循吃惊地望着大哥：“大哥你这是……”

“额，我……”叶衡抓着后脑勺，支吾了半晌，决定说实话，“阿荟来了，这些是我带给她的书。”

“阿荟来了？”叶循声音微颤，阴沉的眼睛绽出明亮的光辉，“我，我可以去看看她么？”

叶衡不忍拒绝：“好啊，一起去吧。”

叶循低头朝自己身上看：“我一身汗臭，我去洗一洗，你们等我，行么？”

“好，我们在东角门外等你。”

叶衡背着包袱继续狂奔，刚出东角门，见阿荟还在，他松了一口气，以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笑呵呵地把包袱解下来递给阿荟。

阿荟惊讶地高挑双眉，打开包袱，叶衡道：“这一本是我给你哥哥找的内功心法，我请教过父王，他说可以练一下试试。这三本是药典，我把可以治你哥哥的病的药方都用红笔划出来了。这两本是针灸术，帕丽祖母应该懂，给她看看。”

赫兰荟感动得不知道如何表达，突然踮起脚主动地在叶衡脸颊边吻了一下。

叶衡的脸登时通红，忙左右看看。

阿荟咯咯地笑了，把包袱重新捆好，叫过一个亲卫交给他。

“走吧，你陪我逛一逛定远城，行么？”阿荟笑盈盈地问叶衡。

“能不能等一等循哥儿，他也想和我们一起去。”叶衡说道，不安地看着阿荟。

赫兰荟的笑容顿时凝固，她想和心爱的男子独处，不想有第三者介入。

然而看见叶衡恳求的目光，又想到他为自己的哥哥查找良方，她点头答应了。

等了半日，叶循才到，锦袍玉带，玉树临风，显然经过了着意的装扮。

“循哥儿！”阿荟款款上前，嫣然笑着和叶循打招呼，“别来一年，你可安好？”

叶循心如鹿撞，眼前的丽人美得他睁不开眼，他不敢看她，垂目拱手道：“我很好，公主可好？”

“别叫我公主，就叫阿荟吧。”赫兰荟粲然笑道。

三人一同去城南逛集市，人流如织、熙熙攘攘的集市上，叶衡和叶循两兄弟各走她左右两边，牢牢地护着她，不让她被行人撞着。

那些扮成百姓的亲卫们，不远不近地跟着。

“这里东西真多，比曼柏城集市上的东西还多！”

曼柏城是边境著名的互市。

阿荟兴奋地到处逛，几乎每个小摊边她都停下来看。

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她随手拿起一枚木簪，摆摊的大娘忙道：“这是檀木簪，我自己做的，姑娘喜欢就买了吧，不贵，只要三百文钱。”

大娘话音刚落，叶衡和叶循同时从腰间绣囊里拿出一锭银子递过去：“我买了！”

阿荟什么金簪玉簪没有，只不过是随意看看，放下簪子对兄弟俩笑道：“我只是看看，你们……”

叶衡却不由分说，将银子塞进大娘手里，拾起簪子给阿荟：“拿着吧，我送你的。”

循哥儿满脸失落之色，大娘手里掂着银锭笑得眼睛都弯了，忙对循哥儿道：“公子，要不你给姑娘买这支钗吧，和那支簪子是一对，你看。”

大娘拿起一枚木钗，果然和簪子一样的木色，雕的都是祥云纹：“这个五百文……”

叶循欢喜地接过木钗，将银锭扔在摊上：“不用找了！”

追上阿荟：“阿荟，这个……和那簪子是一对的……”

叶衡正把木簪插进阿荟的发髻里，阿荟不忍拂了循哥儿的意，微笑接过：“谢谢你！”递给叶衡：“把这个也插上吧。”

循哥儿见阿荟把自己送她的檀木钗，拿给叶衡帮她插戴，顿时满面阴霾，眼底掠过一丝妒恨。

阿荟从袖中取出一面小铜镜左照右照，喜之不尽地对兄弟俩笑道：“比那些金钗玉簪还好看，谢谢你们！”

她的笑容在阳光下闪着动人的光辉，宛如朝霞映雪，娇艳绝伦，美得令人窒息。

兄弟俩都看呆了，她都走到另一个摊位前了，他们两人才猛醒般追上去。

逛了一整天，三人找了一家酒楼用过餐饭，兄弟俩一同把赫兰荟送回她住的客栈。

道别之后，赫兰荟扶着门扇，用力咬着朱唇，突然抬目凝望叶衡：“阿衡，我有事跟你说，你进来好么？”

叶衡一愣，抬目触到她眼里的柔情和暗示，心中一动，随即迈步进去。

循哥儿也跟着跨前一步，然而赫兰荟一边阖上门扇，一边满怀歉意地笑道：“循哥儿，我有事和你哥说，你在外面等一会。”

话未说完，门扇就在叶循面前砰然阖上了。

几乎在赫兰荟阖上门、刚转身的瞬间，叶衡就将她紧紧地抱住了，两人像要把对方嵌入身体似地紧紧相拥，四片嘴唇迅速地贴合到了一处。

唇齿的相触，让他们像被火烧灼了似地同时一震，彼此都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气息，喷薄的爱意像炽热的风暴，将他们席卷。

他们疯狂地深吻着对方，辗转厮缠，难舍难离，如火如荼……

“好想你，阿荟，你想我么？”少年喘息着问道。

“还说呢，都怪你把循哥儿带来，我们都没有独处的机会……”少女娇媚地嗔怨道。

“对不起，是我不好……”少年一面狂吻着少女的嘴唇、脸颊、耳垂，一面粗喘着道，“要不，我今晚留下来陪你……”

“可以么？”少女眼神迷醉，双颊晕红，鲜红欲滴的唇微微张开，娇喘中透着莲花盛开的清香。

“应该可以，我跟循哥儿说一声。你等我。”

叶衡不舍地再次吻了她的唇，转身拉开门走出去。

“循哥儿……”

叶循转过身，望着哥哥。

叶衡的喘息仍有些急促，情玉的烈火在他双眼里燃烧，他竭力控制住自己：“循哥儿，你先回去吧。”

叶循眼睛往上翻着看他，声音低哑：“你今晚不回去了？”

“母妃为父王督运粮草，好几晚没回府了。你回去后找到柳姑姑，告诉他我今晚陪阿荟。明天一早回去。让柳姑姑照应一下姝儿和妘儿。”

叶循朝门内看了一眼，然而什么也看不见，他只觉胸口仿佛被什么锋利的东西狠狠戳穿，心痛得快要裂开。

“好，我……我知道了……”叶循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他到马厩牵了马，迅速离去，一路打马如飞，暮色渐起，秋风飒飒，飘飞的枯叶打在脸上，火辣辣地疼。

回到王府，让小厮把马牵走，他先去王妃院第四进找柳书盈，无人应门，两个婆子路过，他问道：“你们见到柳姑姑了么？”

“柳姑姑被秋姑娘找去了！”婆子们一惊一乍地嚷道，“出事啦！郡主被狗咬了！”

叶循一惊：“哪个郡主？”叶姝、叶妘都封郡主

“晋阳郡主！”

一听是叶姝被狗咬了，叶循喜出望外，忙掩饰住，问道：“被咬了哪里？咬得厉害么？”

这时，月洞门外响起一叠声传报：“王妃驾到！”

接着，苏葭湄急匆匆的身影出现，满面焦急。

叶循上前见礼，苏葭湄微微意外，却顾不上讯问他为何在这里，步履匆匆地踏进寝院。

寝院里已经乱成一团，下人们惊慌失措，人人面带畏惧之色。

柳书盈迎上来，苏葭湄着急地问道：“姝儿如何了？”

“秋韵给她包扎了，狗已经打死了，春漪去请大夫了。”柳书盈亦是满面急痛。

“是谁弄来的狗？”

“……是世子。”

“把衡儿叫来。”苏葭湄一面说一面沿着廊道往姝儿房间走。

“大哥去见阿荟了，今晚都不回来了。”叶循从后面紧赶两步上前禀报。

“什么？”苏葭湄蓦地站住，冷冷看过来。

叶循不紧不慢地躬身施了一礼：“今日阿荟来找大哥，大哥让我也去，我们陪阿荟玩了一天。傍晚时，我和大哥送阿荟回客栈，阿荟不准大哥走，让大哥陪她在客栈住一晚。”

苏葭湄神色陡然一寒，眼里划过一抹雪亮的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