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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五宫变1

金陵失陷、南唐皇帝投降的消息,传到北梁京城,朝野同庆,举国欢腾。

喜讯也传到了白永川上职的少府寺。

这天,整个少府寺都在议论此事,大丞相奕六韩的威望如日中天,朝官们心照不宣,都觉得改朝换代不远了。

唯有白永川忐忑不安,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从丞相府秘书郎那里获得的军机,似乎是虚假军情,导致李佶对战局作出了误判。

前几日,他找到慕熠,打听那位秘书郎的来历,慕熠竟也说不出究竟。

他不知道,到底秘书郎得到的就是假军机,还是连同秘书郎都是晋王给自己设的局,或者甚至连慕熠都被晋王收买了。

李昕也许久没有消息了。

自从他最后一次传递军情给李昕,一直到现在,不管是李昕本人、还是李昕和他之间的联络人,都没有再出现。

下职时分,白永川失魂落魄地走出少府寺,沿着御街慢慢走着,突然一个虎贲郎模样的侍卫,从街边蹿出来:“驸马爷!”

白永川茫然地抬头,侍卫压低声音道:“请跟我来。”

白永川迷迷茫茫地跟着侍卫,来到青池边的待月亭。

池上暮霭弥漫,亭外疏梅横斜,亭中一道倩影倚栏而坐,正望着烟波浩渺。

白永川站定了,呆呆地望着她。

半晌,才恢复一贯的狂狷,大步而入,广袖一拂,在横栏坐下,笑道:“王妃是约在下赏梅作诗么?”

苏葭湄转过脸来,白永川的心跳刹那间停止。

她的肌肤,在一身白狐裘映衬下,白得近乎透明。池上清冷的风,吹得她脸颊微红。白里透红的肤色,衬着精致如画的眉目,美到了极致。

她清丽出尘的仙颜,没有一分可挑剔之处,连一丝皱纹都无,很难让人相信,她已是三十五岁的妇人。

白永川呆呆看着她,如痴如醉。

苏葭湄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垂下头轻抚腹部。

白永川瞪大了眼,看着她的动作,如遭雷击!

她穿着厚厚的白狐裘,看不出体态。

然而,她轻抚腹部的动作……

白永川深吸一口气,凄然笑道:“王妃又有了?”

苏葭湄抬眸微笑:“嗯,四个月了。”

“恭喜王妃!王妃真是福泽深厚!”白永川起身一揖,满面都是苦涩的笑。

“谢谢。”苏葭湄很快敛去喜悦,凝肃了神色说道,“永川,你且坐下,听我说。”

一声“永川”,让他心中又酸又痛,目光落在她的腹部,想到她上次生叶妘,晋王在前线打仗,她死活不肯让人把晋王叫回来。

后来,还是他给她送了一枝珍贵的百年银参,她靠参汤吊着命,硬是将胎位不正的孩子,生了下来。

她显然也想到了同一件事,眼神变得柔软:“永川,我全都知道了。你为何还不走,你无处可去么?”

白永川脑中轰地一声:她都知道了?

虽然他已经猜到她知道了,他甚至猜到,那个秘书郎,那些虚假军机,都是她的手笔。

但是听她亲口说出,仍然震惊莫名。

“永川,不仅我知道,夫君也知道。秘书郎贾臣淞就是夫君和我,一起安排的线人。夫君回来,肯定饶不了你。你趁他还未班师,赶紧走吧。”

白永川睁大了眼看着她:“为何放我走?你不怕王爷回来怪罪?”

“他不会知道,我的侍卫对我都很忠心。你快走,不然来不及了。”她忽然说,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我本来要救他的,可是来不及了……来不及了……你快走!”

白永川惊讶地望着她,她说的“他”是谁?

她本来要救谁?

她低垂的浓睫间,有泪水闪过。精致秀挺的小翘鼻,微微发红。

白永川一阵心疼,很想抱她,环顾周围都是她的侍卫,他为了忍住想抱她的冲动,忍得全身骨头都痛了。

风声四起,花落如雨。两条身影如游龙惊鸿,翻飞于漫天花影里,团团旋转,来去惊电,两道剑光交错纵横,难分难解。

突然,一道身影收势退出战团,以剑拄地,喘息不已。

另一道身影徐徐飘落,气息舒缓,不见一丝紊乱。

“爹爹,今天小歌接了师父五十招!”喘息稍定,慕如歌喜滋滋地向白永川奔来。

“小歌又精进了!”白永川摸了摸慕如歌的头,满眼都是赞赏,抬目望去,那位九华派的女师父,抱臂倚在树下,也正朝这边望来。

缁衣素面,冷眸寒颜,在这春暖花开的季节,女师父的周身却仿佛散发着寒意。

白永川朝她微笑打招呼,她目光冷酷冰冽,只微微点头。

“爹,你想不想看小歌再为你练一套剑法?”慕如歌眼眸晶亮,眸中好似映满了星光。

“好!”

白永川话音刚落,如歌跃身而起,如同蛟龙游走四方,剑光过处,剑气搅起漫天缤纷的花瓣,纷纷扬扬。

白永川怔怔看着,俊秀的双目渐渐蒙了水光。

昨天,李昕终于派人来和他联络,让他两日后到京城东边的新丰郡汇合。

然后李昕要带他从青州出海,逃亡到海外,联合南洋海盗,给刚刚统一九州的梁国,制造新的动乱,以寻找机会再图复国。

他这一走,不知此生是否还能再回来。

他最舍不得的,除了苏葭湄,就是女儿如歌。

娶慕烟,最初是李佶给他的任务。

却没想到,他和如歌之间竟有了这么深的父女情。

观看完如歌的剑法,又陪如歌母女用晚膳。

席间,慕烟大骂借债不还的宗室。

侧头望着慕烟撸袖揎拳、破口大骂的样子,白永川忽然亦有了一丝不舍。

虽然从未爱过她,但是,她那云雀般的骂声,仿佛成了他生活中的一种习惯。

想到以后再也听不见,他心中莫名地失落。

用过晚膳,他起身对慕烟道:“我去书斋,晚些时候回来。”

“知道了。”慕烟知道他喜爱赋诗作画,每天都要泡在书斋几个时辰,当下也不怀疑。

白永川又望了如歌一眼,如歌正在侍女伺候下漱口。

“小歌。”白永川唤道,喉间哽咽。

如歌吐出漱口水,眼睛忽闪忽闪:“爹?啥事?”

“刚吃过饭,不要练武,要休息半个时辰。”白永川深呼吸,强忍胸口撕裂般的疼,“跟你说了多少次,你也记不住。”

“我知道!刚吃饭就练武,饭粒会从肠子掉进肚子里!”如歌笑嘻嘻说道,“爹,师父说,你这套歪理都是骗人的!原来你骗了我这么多年!”

“是,爹骗了你好多年……”白永川推案起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直到转过廊道,才一任泪水如雨落下。

走进书斋,他最后一次检查了行囊,刚将两个包袱捆扎好,老家仆突然递进来一张名帖。

白永川接过一看,大惊失色:“快带他进来!”同时将行囊藏了起来。

不一会,老家仆带进来一个胡商打扮的汉子。

汉子扯掉满脸大胡须,露出一张粉白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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