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泽地追杀
男人走了,留下两个女人,在这片深邃苍茫的沼泽边缘,黯然地望着夜幕降临,皎月东升。
两个女人没有交谈,坐在男人走之前替她们搭好的帐篷门口,各自默默吃着自己带的食物。
还是歌琳先吃完,拍拍手站起身,收拾妥当,率先钻进帐篷。许久,也不见苏葭湄进来,她爬到门口,撩开帐帘,朝外一望:苏葭湄抱膝坐在帐篷外,望着奕六韩消失的方向,沼泽升起的雾气让月光越发朦胧,映着她广袖白裙的纤细背影,恍惚间有一种飘飘若仙、如梦如幻的美。
歌琳暗暗咬了银牙,心中激烈冲撞:她恨这个要跟她共享男人的汉女,然而,她也想起奕六韩说过,这个汉女举目无亲,被亲生父亲嫁给了奕六韩,在这汉女心中,奕六韩是她唯一的倚靠。
歌琳叹息一声,带怒喊道:“进来睡觉,看什么看,他不会这么快回来!”
苏葭湄慢慢转过脸,看着歌琳。
知道她听不懂,歌琳打了几个手势,让出身边的位置,示意她进来睡觉。
谁知苏葭湄冷冷地瞥了眼歌琳让出的位置,摇了摇头,转过脸去,背朝歌琳,继续朝奕六韩消失的方向张望。
歌琳登时怒不可遏,啪地甩下帐帘。那晚奕六韩睡在帐篷里,她一喊这汉女进来,这汉女就来了。今晚男人不在,这汉女倒不进来睡了,还故意做出等待男人归来的样子,明摆着就是要跟她歌琳抢男人嘛。
这种不动声色的争锋相对,真是要把歌琳逼出狠劲来了。歌琳知道,这汉女打不过她,她握紧了拳头,恨不得揍那汉女一顿。
终究还是松了拳头,长叹一声,仰头倒在褥垫上。
不是不敢,是太爱他,如果打了这汉女,他回来会不悦。
虽然知道以他对她的爱,就算他回来看见,顶多责备她两句,不会把她怎么样。
可是,他救师父、救父汗、救阿娘,如此舍生取义,而她却为争风吃醋给他添麻烦,怎么可以呢。
再说,既然她对他的爱那样自信,那又何必跟没有得到爱的一方计较,显得那样不自信呢。
千回百转地想着,歌琳竟有朦朦的睡意袭来,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天已大亮。歌琳心中一惊,暗叫不好。
她钻出帐篷,只见苏葭湄倒在帐篷门口睡着了,她整个人蜷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清晨沼泽里飘来的雾气笼罩着她,她白裙的身影像一只孤单的小银狐。
歌琳蹲下去喊她,未闻答应,正想将她翻转过来,却触到她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歌琳心里咯噔一下,连忙又喊了两声,扳过她身子,撩开她的发丝,只见她双目紧闭、呼吸急促、不住颤抖。
歌琳顿时慌了手脚:凉秋之夜在这潮湿冰凉的泽地露宿,怕是受了湿寒,要生病的前兆。
歌琳连拖带拉地将苏葭湄弄到帐篷里,用羊绒毯紧紧裹住她,一连喊了她好几声,她只发出低低的呻吟。
歌琳没有随身带药,也不懂医理,跑到苏葭湄的行囊里一阵乱翻,找到了两个像是药瓶的小瓷瓶,从中倒出一些药丸,跑回来问苏葭湄是什么药。
苏葭湄吃力地睁了睁眼,嘴唇蠕动两下,又昏睡过去。歌琳摇晃她,她还是半睁半合着双目,什么也说不出。
歌琳不敢乱喂她吃药,只好将药放回去,拿了她的水袋喂她喝水,喂进去的水却顺着嘴角流出。
到得午时,苏葭湄的脸上开始弥漫一片红潮,身体越来越烫。
歌琳找了一张巾帛,跑到沼泽边,在水塘里浸了水,拧得半干,敷在苏葭湄额头。
就这样不断地敷着凉湿的巾帛,直到斜日西沉,苏葭湄还一直迷糊不醒,也未见退烧。
歌琳心急如焚,她过去和奕六韩来过这一带,这里离缇娜的帐篷,骑马来回不过三四个时辰,怎么奕六韩去了一天还未归来。
暮色中骤然有马蹄声由远而近,这声音仿佛重锤敲在歌琳心上,她心脏狂跳,冲出帐篷。
只见彩霞流照,彤云漫天,一骑绝尘而来,马匹和骑手满身浴血,正是奕六韩抱着阿娘,骑着云翼,如飞而至。
“小歌,赶紧收拾,后面有追兵。”
奕六韩和缇娜先后跳下马,迅速收拾帐篷,这时奕六韩看见了昏睡的苏葭湄,朦胧暮色中她发着高烧,长睫蔽目,唇艳腮红,异常妩媚,让奕六韩不由得一震。
他蹲下去摸了摸她,闪电般回头,直视歌琳,眉间涌起怒意:“她怎么病成这样?”
歌琳一时无语。
身为药奴的缇娜凑过来:“我看看。”
“来不及了。”奕六韩将苏葭湄裹着毯子一抱而起,抱上自己的云翼,“阿娘,你和小歌同乘一骑,跟在我后面。”
奕六韩翻身上马,面朝歌琳,眼神深彻:“对不起小歌,她是病人,坐不稳马,只有我能照顾。阿娘就拜托给你了。”
这时,远远传来马蹄杂沓,蹄声如雨,似有百十来骑。
奕六韩回头看了一眼,率先打马奔出:“小歌,千万跟着我,我怎么走,你怎么走。”
歌琳按下心中委屈,狠抽一鞭,带着缇娜,策马跟上:“我们往哪边跑?”
“进沼泽”奕六韩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纵马朝瘴雾蒸腾、水草丛生的沼泽深处驰去。
空气中传来低沉的啸声,苍茫暮色里,矢如飞蝗,破空而至,“嗖嗖嗖”落在沼泽边缘。
“在那里,快追”追兵们连声呼喝。
“不好,他们进沼泽了!”
百十骑追兵勒马停在沼泽边缘,不敢进去,透过一团团氤氲的水雾和一丛丛没膝的水草,隐隐约约看见两骑马如鬼魂般在沼泽里穿行。
骑兵头领喝道:“怕什么,他们进去都没事,继续追”
他一声令下,百十骑追兵纷纷纵马踏进泽地。
马蹄一踏进腐烂的植被形成的柔软湿地,就有一种莫名的滞重感。
团团雾气犹如幽灵般浮游漫逸,长约没胫的水草仿佛无数只柔软的手臂,在迷蒙的瘴气中招摇,似乎随时会绕上谁的脖颈,将他拖进死亡的深渊……
只听惨叫声接连响起,迷雾中有几十骑突然下陷。身手敏捷的,从马背上一跃而起反应稍慢的,随着马匹一起瞬间沉没。
没有陷入沼泽的骑手也都骇然勒马,不敢再进。
谁知弥漫的水雾和瘴气中传来头领的厉声威喝:
“后退也是死路,继续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