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策反
“三叔,是他。”和她的目光不同,她的声音控制得很平淡,一如既往的冷定,微微侧首,对身后的苏峻说道。
“湄儿,你教教他见了叶振伦的儿子该怎么说。”
苏峻叫“湄儿”这两个字时几乎色欲横流,聪明如勒内怎会听不出来,不禁遍体生寒,心中一阵抽搐。
他将全部的心疼与担忧都凝在目光里,注入她的双眸。
她坐在苏峻坐榻前的绣墩上,面朝着他,用柔和沉静的目光,不断无声地轻触他的眼睛:
不用为我担心,回到汗王身边,让汗王专心打仗、多立战功。
不要担心这里的三百俘虏,有我在,会尽量为汗王保护他的子民。
何况,这些俘虏里,汗王最在乎的,应该就是你了。
那次高临派和草原派谈判,他们试图废去我的正妻之位,是你为我说话,保住了我的位置。这份恩情,如今我终于能够回报……
然而,她嘴里说出来的却是:“回去见到汗王,让他不要忘了这里的三百子民。
我父生前为国征战,功勋盖世,却惨遭冤杀。可见今上暴虐无道,残害忠良。
如今我三叔神武盖世,替天行道,为民诛暴。
我放你回去,是想让你劝汗王不要为昏君舍身犯险,若他能撤掉攻打赤城之兵,我三叔立刻放回一百俘虏给他。
我三叔一言九鼎,绝不欺诈。”
她说完又对站在下面的李元秋说:“元秋,你用野利语翻译一遍。”
李元秋翻译的时候,她一瞬不瞬看牢勒内,用眼神不断提醒勒内:这是说给我三叔听的,并非我想对你说的话。
勒内淡蓝色的眼睛,迎着她美丽的杏眼,深深凝注一眼,而后又飞快转开,去看李元秋,做出专心听的样子,并频频点头。
然而他那一眼,已经深深透进她的内心。
她知道他懂了。
李元秋说完,勒内故意用夹杂着野利语的汉语对苏峻说:“三将军请放心,我明白了,一定将话带到。”
李元秋将这句话用汉语对苏峻又翻译了一遍。
苏峻满意地点头,让李元秋将勒内带下去,去跟苏峻派的使者汇合,一起送出城,送到前方赤城的敌营去和谈。
勒内下去后,苏葭湄站起身:“三叔,我累了,先回去休息。”
“好,好。”苏峻从坐榻上直起身,嘴角勾起暧昧的笑,“湄儿,你好好歇着,一会三叔到你那里用晚膳,我让厨房做你最爱吃的菜。”
苏葭湄螓首低垂,一层霞光般的红晕,从她晶莹如白梅的小脸上,浅浅地浮升。
苏峻看得欲火焚身,恨不能现在就跟着苏葭湄走,但一想到霍荻去军营调兵还未回禀,他只能强忍着。
还是等确定霍荻离城,再放开胆来尽情享用美色吧。
苏葭湄回到自己住的后院西厢,刚掩上房门,眼前劲风袭面,一道身影落在面前。
“霍大哥?你还没走?”苏葭湄先是吓一跳,之后立刻认出来。
“小姐,我来告辞。”霍荻乌黑的眉目尽是怒色,气鼓鼓地说。
苏葭湄一见他神色,不由失笑,上前一步,语重心长道:“霍大哥,我给你说过的那些话,你可都记好了?见了葛将军等人,该怎么说,你这一路可得反复心中练习,别坏了我的大事。”
“我担心小姐!”霍荻双手握拳,郁愤难当,“我这一走,苏峻必对小姐下手!”
苏葭湄淡淡一哂:“是我的贞操重要呢,还是策反我父亲的旧部重要?城里全是苏峻嫡系,我正愁不知派谁去策反我父亲旧部,现下有此良机,岂容错过?
霍大哥,你不用担心我。你忘了我跟你说过的话吗?我夫君……”
“小姐,我知道!你夫君乃是盖世英雄,总有一天会踏着彩云来将你救走!你都说了无数遍了,我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苏葭湄骄傲地一扬下颌,眼中绽放绮丽光彩:“那当然了!夫君肯定会打败苏峻的,我不过是助他一臂之力。该怎么对葛将军他们说,我教你的那些话,你可别忘了!”
“只怕你那夫君若知你失身于他人,会嫌弃你啊,小姐。”霍荻浓眉拧绞,痛心疾首,“男人都是这样的,小姐……”
“夫君跟其他男人不一样。”苏葭湄脸上满是骄傲,眼底深情如海,“霍大哥,你若见了我夫君,你也会敬仰得五体投地。我夫君气宇轩昂,有如天神,不过,就是有点……
呃,有时候有点顽皮,不正经……但是你跟他久了就习惯了,霍大哥你肯定会喜欢我夫君的,英雄惜英雄,我保证你对我夫君一见心折,恨不能跟他结拜兄弟、生死相许呢!”
霍荻快要受不了了,这些日苏葭湄私底下跟他开口闭口就是“我夫君”,他忍不住给小姐泼冷水:“我听说小姐的夫君专宠野利公主,小姐你对他这一腔痴情是不是错付了?”
苏葭湄神色黯了一下,但眉间立刻扬起坚忍不拔、绝不认输的孤傲:“专宠又如何,我才是他唯一的妻。他为保住我的正妻之位,不惜数次与那野利公主争吵。”
霍荻怔怔望着自家小姐,无奈地摇了摇头。
“夫君对我多好,只有我自己知道。”苏葭湄静静地说,眼里有无数回忆在沉浮,“外人看到的,不过是表面。”
霍荻被她动人的眸光打动,不禁胸中一片开阔明朗,拱手抱拳,声如洪钟:“既然有这样一位郎君值得小姐托付,霍荻亦愿为之效力。那么小姐,霍荻走了,你保重。”
苏葭湄凝视着他,目光沉毅,用力点头:“霍大哥,你去吧。记住一定要说服我父亲旧部!”
霍荻领命而去,心中反复练习苏葭湄让他带去的话:
圣上枉杀忠良,自毁长城,谁不愤恨。我乃天柱亲生女儿,我比谁都悲愤。
然而,若起兵犯阙为天柱报仇,岂不坐实了天柱谋反罪名,则皇上杀天柱,倒成了诛杀逆臣,天柱岂不罪有应得?
苏峻此人才不堪大任、威不能服众,天柱在日尚且不用其弟。
如今西线有伏波将军,东线有天策大将军,亲提锐旅,率军平叛,难以抵挡。
我有姐妹三人尚在掖庭,还有族叔族兄尚在京师,你等若谋反抗命,兵败之后,苏家仅剩之骨血将全部被杀。
可如果你们投降归顺,如今我已是叶家儿媳,我夫君乃是天策大将军第三子,我们夫妇当以全力庇护你们。
以叶氏在朝之威信,所受之皇恩,定能为我们苏氏鸣冤平反,为你们力保富贵。
苏峻名为我父报仇,实为一己野心。你等为一介庸夫的野心送命,岂非不明?
苏峻丢黎阳、失粮草、中埋伏,连战连败,你等凤栖朽木,岂非不智?
叶江州和王将军奉旨讨逆,你等抗命王师,岂非不忠?
一旦兵败,身死族灭,子孙殄绝,岂非不孝?
利害得失,望君等深思!
当晚,苏葭湄寝处。
房内弥漫着醉人的绵绵熏香,一缕缕如云踪雾影般飘散。
雕花银烛台上烛光点点,笼罩出暧昧的色调。
白玉杯被一双纤纤玉手端起,那双手竟比玉杯更白,琥珀色的酒液轻轻荡漾,从两片柔美如花瓣的红唇间,徐徐地倾入。
“湄儿酒量不错嘛。”苏峻扶起筷子,给苏葭湄碗里夹了片香醉鹅肝,“来,尝尝这鹅肝,虽然不如我们家老陈做得好……”
苏峻说的老陈是过去苏崴府中最会做鹅肝的老厨子。苏崴嗜食鹅肝,过去苏府中动辄杀几百只鹅以供苏崴食肝,这是远亲近友都知晓的。
苏葭湄又是一杯下肚,闻言身子娇软一斜,轻轻地笑了。
平素冷眸寒颜的她,此刻脸泛桃花,秋波斜睨,平添了几分难得的妩媚风流。
一阵难以遏制的火热欲望从苏峻下腹升起,刹那间涌遍了全身,身体里像有岩浆在奔涌,苏峻见她并不吃鹅肝,而是又端起了酒杯,连忙伸手摁住:“湄儿,喝多了就尝不到三叔的滋味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