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杀人灭口

温泉山，又叫积翠山，位于京都外两百里的万年县。这里曾经是前代的皇家猎场和温泉别苑，后来慢慢荒弃，昭帝朝的时候，权臣卢玄在此驻军，把这里改造成校场。

山上的皇家宫殿，也因卢玄功高盖世，赐给卢氏为别院。

卢玄病亡后，昭宪太后联合赵氏铲除卢氏，这座别院又被赐给另外的豪族，几经辗转，到了苏崴手上。

这次叶振伦平叛有功，按照惯例，这座温泉别院本该赐给叶振伦，不过叶振伦上表说，兄长年事已高，应该赐给兄长养老，而自己即将奔赴北疆守边，不敢耽于享受。

叶振伦的长兄叶明德，多年在朝中为左相。兄弟俩一内一外，正是北梁豪族把持朝政的惯用方式。

另一家豪族赵氏亦如此，皇后的兄长赵栾镇守西疆，皇后的叔叔赵源在朝中为右相。

叶明德获赐温泉山别院后，还未入住，听说侄子奕六韩在此练兵，便把山庄钥匙令人送到叶振伦府上，让奕六韩随时去住。

奕六韩虽得了钥匙，但一直在军营和将士们同吃同住，一次也没去泡过温泉。

此刻，山中刚蒙蒙亮，淡青色的雾气笼罩着山林，草木渐渐从晨雾中露出轮廓，勒内带着泽阿依爬上了位于北面的丹霞岭。

泽阿依一路抱怨：“大半夜把我叫起来，简直疯了！那种传闻你还信啊？再说了，就算能看到佛光又如何，咱们又不信佛！”

“心诚则灵，我听他们说，心中信什么就能看见什么。信佛之人能看见佛，咱们说不定能看见雪山女神……”

“今日可是最后一轮选拔，最精彩的骑马对战，咱来得及吗！”

“放心好了，上山虽慢，一会儿下山可就快了。”

勒内忽然蹲下，“要不我背你吧。”

“真……真的吗？”泽阿依受宠若惊，趴到勒内背上，“你能行吗？我可跟你差不多重哦。”

“你帮我保守秘密，我当然要好好宠你。”泽阿依丰满圆润，勒内在胡人里比较偏瘦小，不过他跟着奕六韩和阿部稽习过武，虽然吃力，还是一步步将泽阿依背上了山顶。

“哼，以后啊，你对我好，我就不说出去。你再那样对我，看我不把你的秘密告诉汗王。”泽阿依趴在他的背上，揪他的耳朵，“不光告诉汗王，还要告诉苏夫人，苏夫人若知道你对她有那种龌龊心思，会怎么想？”

“嘿，正常的。任何男人都对别人的漂亮女人动过心思，只是不说出来而已。”

“苏夫人哪里漂亮了？瘦得连胸都没有，就是皮肤白。”

“所以我才对她动心思嘛，没玩过这样的，你和兰茵都是肉肉的，秀梅又不够白。”

“你们男人，哼！”泽阿依娇嗔地捶打勒内，听到勒内说，对苏夫人只是想玩玩，她心里好受了许多。

她和勒内是昨晚到达的，一路上勒内又是哄她，又是求她，她才答应不把他的秘密说出去。

她拿这件事威胁他，不过是想要挽回他对她的感情。想当初她和他刚认识的时候，曾有过那么多柔情蜜意，后来不知为何，他对她越来越冷淡。

伏在他背上，听着他吃力的喘息，感受着陡峭山路上，他艰难的步履，她心中有甜蜜的滋味一丝一缕漾开。

“还记得吗？在玉井山时，你也这样背过我一次。”泽阿依伏在他颈边，柔声呢喃。

“当然……记得……”他气喘吁吁地说道，“那天……你刚把……皮袄……镶了……锦边，可把你……美坏了……”

爬到山顶时，正好赶上日出，一轮血红巨大的太阳破出云霄，刹那间霞光万丈，漫天红霞与苍翠山色相辉映，万丈苍崖流丹映彩，犹如幻境。

“太美了！”泽阿依在勒内背上全身扭动，发出兴奋的欢呼，“夫君快放我下来！”

勒内蹲下身，泽阿依从他背上跳下，跑到山顶天然小平台的边缘。她被这天地间的壮景所震撼，一时间不能动弹，山风吹起她深棕色的秀发，缭绕的晨雾中，绚丽的云霞像蒸腾的火焰簇拥着她的身影……

突然，背后有一股巨力猛地推来！

泽阿依来不及发出惊呼，身体就飞了出去，往万丈深渊坠落下去。

“夫……君……”

她的呼喊很快被坠落时呼啸的风声扯走，勒内探身往下看，火光般的云霞里，最后留下的是她飘扬的长发和鼓荡的衣裙，很快越来越小，像一只纸鸢般消失在云蒸霞蔚的雾气深处。

下山的时候，校场的比武已经开始。

勒内在半山腰就看见山下校场尘土飞扬，铁骑纵横，热闹非凡。

今日的项目是骑马对战。

奕六韩这次建豹跃军，实行自愿报名，最后入选豹跃军的，均有奖赏。

当初纳降玄甲兵的一个承诺是，不解散玄甲兵。但是这样完完整整地收进一支队伍，实际上隐患重重。

奕六韩通过建豹跃军，相当于把原来的玄甲兵打散了，四万玄甲兵里，有两万多人报名参加考核。

考核项目分成两大类，一类是基础项目，有掷远、射箭、举石、骑射，从中选出五千人。

这五千人就算是豹跃军的成员了，接下来是最后阶段的压轴项目，分为单兵打斗和骑马打斗。

豹跃军是一支骑兵，但对于骑兵来说，单兵打斗和骑马打斗同样重要，因为战场上坐骑被射死、或者因其它原因坠马，乃是常事。

这两项比试以抽签决定，两两对战，采用淘汰制，一轮轮淘汰。

除了主帅由奕六韩指定，豹跃军中各级将领，均由这两个压轴项目决出。

只见秋高气爽的校场上，旌旗招展、鼓角齐鸣，黑压压的士兵按次序列队，意气风发，气势如虹。

奕六韩坐在校场中央的高台上，面前是一张巨大帅案，摆放着令箭令旗，数十个黑甲雕翎的亲兵护卫左右，左首边坐着他帐下的谋士，张秀才和皇甫琛。

奕六韩本来发了请帖给父亲的谋士姜希圣修鱼取绰号“猪头肉”，邀请他来观摩自己建豹跃军。两人在白沙峪之战合作愉快，而且上次父亲调兵遣将时，邹毛蛋给自己下绊子，是姜希圣及时察觉并阻止。

没想到，姜希圣以忙于应酬为由，拒绝前来。

后来奕六韩才听人说，姜希圣被皇帝任命为云留郡长史，正好是在叶翎的治下。

奕六韩有些不悦，皇甫琛劝道，“被征辟为二少将军的幕僚，并非姜先生本意，圣上下发的任命诏书，谁敢不从？只能说二少将军动作太快了，他肯定是在班师的途中，就跟大将军要了这个人。

不过，姜先生和三少将军十分投缘，他应该是心向三少将军的，就让他待在二少将军身边，将来有一天说不定能有用途。”

奕六韩觉得有理，便将这事先放下了。

比武即将开始，奕六韩突然看见勒内走进校场，忙让亲兵去接勒内，让他坐在自己右首边的空位，问道，“泽阿依呢，昨晚她说要来看比武，我特意给你们留了台上的位置。”

勒内一脸丧气，“不知听哪个家属说，温泉山的丹霞岭看日出很美，吵着要去看日出，大清早就不让我睡觉。到了山上不知怎么又说起我新买的丫鬟，就因为我睡了那丫鬟，就跟我吃醋吵架，我说了她几句，她转身就跑掉了。我也懒得去找她了……”

勒内一边气呼呼地念叨着，一边撩袍坐下观看比武。

奕六韩也未多想，从玉井山时期，他就知道勒内和泽阿依经常拌嘴。奕六韩是把勒内当弟弟，把泽阿依当弟妹的，便劝了几句，“妇人嫉妒吃醋，乃是常事，说明她心中有你。我家小歌也经常吃醋，她越吃醋我越喜欢她呢。你这样把泽阿依丢在山里，若是出了啥事，日后有你后悔自责的。”

转头唤来一名亲兵，交给他一支令箭：“调一支人马去山里找一找泽阿依，从北麓丹霞岭那一带开始找。”

勒内没说话，仍做出一副赌气的样子。

奕六韩拍拍他，指着校场，开始跟他讲今日比武的规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