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斩尽杀绝
奕六韩惊呆了:父亲,这是要矫诏啊。
皇帝诏书里根本没有提及赵氏,叶振伦却要利用诏书里“抓捕同党”一句,一举铲除赵氏,这是假传圣旨啊。
“父亲,就算城阳王和北海王进了赵源府邸,也不能就判定他们是同谋,父亲这样诬陷栽……”
“真是北海王买凶刺杀皇帝,还是你个孽子编造出来的?”叶振伦双目如冷剑逼视奕六韩。
奕六韩哑口无言,半晌,嗫嚅道,“可我编的谎言好像没人信,我也不知道皇帝如何就信了……”
“皇上未见得就信。”叶振伦冷笑,“只不过他身边的人,令他不得不信了。”
叶振伦没有明说,但这句暗示让奕六韩脑中闪过胡骏鬣鼠般的小眼睛,慕婴齐意味深长的眼神。莫非,他们都被父亲收买了?
胡骏他知道,早就是淑妃的人。
可是羽林中郎将慕婴齐,从来不和几大豪族有来往,父亲是怎么勾搭上他的。
叶振伦忽然一声叹息,“变起仓促,皇上也是无可奈何。他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出最好的安排。
皇子冲幼,后族擅权。当初皇帝本人就是多年活在赵太后淫威下。
现下,眼看又要出一个赵太后,皇上想用我们叶氏去制约,但又不想直接给我们权力,所以才封他的弟弟这一堆头衔。
他知道自己的弟弟是个窝囊废,只能依靠我们叶氏。”
叶振伦说到这里,轻蔑地瞥了一眼临江王。临江王妃尴尬地在座位里扭了扭身子,临江王却张着嘴,一脸憨傻,似乎早已神驰天外。
奕六韩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皇帝突然给窝囊废弟弟予以重任,用意在此。
“如果我没猜错。”叶振伦勾起一抹深沉的冷笑,“皇上的遗诏一定是让右相赵源和临江王共同辅政。”
说至此,叶振伦双眼一眯,杀气凛冽,“赵源那只老狐狸,难道看不出临江王的背后是我们?他会容忍有人跟他们赵氏共同辅政?
将来他侄女升为太后,他随时可以矫诏发太后令,一个谋反罪名就让我们赤族灭宗!我现在不除他,等他们手里的小皇子登基,就来不及了!”
这番话说完,两个儿子都神情一凛,一起拱手躬身道,“请父亲示下,儿子愿听从调遣!”“请父亲示下,儿子愿效全力!”
叶振伦轮流扫视了两个儿子一眼,满意地点点头,大袖一拂,霍地站起身来,他站起来的那一刻,高大的身形犹如一座拔地而起的雪峰,迸发出的气势和威严,让满室的烛光都黯然失色:
“青鸟,你即刻陪伴临江王,拿着圣旨和兵符,去接管牙门军。然后带上两万牙门军,以捉拿行刺主谋为由,包围赵源府邸。
我已经派了盯梢,在我来之前,北海王和城阳王还没出赵府。如果他们出来,我的人会把他们逮住。
你不用管,只让赵源交出二王,就算二王还在,赵源也不会交。你就以包庇同谋的罪名,突然发难,就地斩杀赵源。
这是赵源府邸的图纸,你宣旨之前,先悄悄派人攻占各处角门和箭楼。
青鸟,我要你把赵源府中老小全部杀光,不留一个活口。”
叶翎面不改色地躬身领命,“父亲放心,青鸟知道怎么做!”
奕六韩变色大呼,“父亲,杀戮太过,恐失人心!”
叶振伦冷冷掠了奕六韩一眼,“我听说刺杀皇上的是天柱死士这就是除恶未尽、徒留祸患的下场!”
奕六韩薄唇动了动,再不敢出声。
“青鸟,你即刻出发吧。”叶振伦一挥手。
“是,父亲。”叶翎稳步走至慕煊身边,劲瘦颀长的身影遮住了烛光,让慕煊眼前一暗,张大了嘴,呆傻地望着叶翎,“要做甚事?”
“皇上有旨,让你……”叶曼珠正要向他解释,叶翎二话不说,一只手插进慕煊腋下,将两百多斤的他,往上一提就拉了起来,然后挟着他健步如飞地往外走去。
二哥的武功不可小觊,奕六韩默默看着,心里暗想。
突然叶振伦一声,“三郎!”
奕六韩赶紧全身绷紧站直,躬身听命。
“昨日接到旨意让你伴驾,为防意外,我让你派人去温泉山调兵,你可有照做?”
“我派叶靖去了。”
“这会儿你的人应该到了,你让他们驻扎在哪里?”
“西明门外安平县东阳桥。”
“好。”叶振伦一伸手,旁边的亲兵奉上一张地图,叶振伦走到紫檀书案边,展开地图,亲兵把烛台端过来,奕六韩也跟了过来,见父亲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地图上点着,“你有羽林军令牌,即刻从西明门出城,率领你这五万人马,以协助捉拿刺客为由,迅速包围猎苑。
把你的人马分布在这几个山隘口,只要封住这几处,猎苑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你亲自带重兵,把守住猎苑西口,皇帝的行宫就在此。还有一部分重兵,守住这条河,若有变故,可断绝水源。”
叶振伦一边说一边从亲兵手中接过朱笔,在地图上几处要道画上了圈,烛光下殷红的颜色极其醒目,仿佛几滴鲜血。
奕六韩震惊地盯着那鲜红的颜色,慢慢抬起双目,“父亲,你要逼宫?为……何……”
“以防皇帝并未大行。”大行,皇帝去世,常称大行。
叶振伦目光冷酷,“咱们的主上,可不是一个庸君。你确定皇帝一定会驾崩?若他明天仍在世上,且箭伤渐愈,神志清楚,得知我矫诏屠灭赵氏。他一怒之下,降罪于我,我该当如何?”
奕六韩脑中浮现皇帝转头看圣旨时,突然露出的脸庞,那灰败而憔悴的脸色,和拼命睁眼努力辨认字迹的样子。
剧烈的痛楚会让人视觉模糊,当时皇帝一定是痛得眼目都花了。奕六韩估计皇帝都没看清诏书上写什么,之所以做出那副努力辨认的样子,说不定是故意震慑那几个近臣,让他们不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做手脚。
“父亲,您多虑了,我看皇帝的样子,怕是熬不过今晚。”
“孽子你懂甚!”叶振伦狠狠一拂袖,地图和朱笔都被拂落在地,“把各种情况都考虑到,才能算无遗策!”
奕六韩赶紧将地图和朱笔拾起来,垂首认错,“是,父亲。”
叶振伦稍抑怒火,“皇帝身边有我的人,一定也有赵氏的人,我这里灭了赵氏,消息肯定立刻传到皇帝那里。保不齐有人挟持皇帝作乱,矫诏欲杀我!
你这孽子,若想保住富贵,就给我带兵围住猎苑。你担心逼宫罪名,难道就不知道以捉拿刺客为由!
只要有圣旨在手,还不是由得你说!抓几个人冒充刺客,让他们攀咬。谁敢反你,谁就是行刺主谋!”
“是,父亲,我明白了。”奕六韩连连弯腰点头。
猎苑行宫,一处侧院内,虽然天已大亮,院子周围种满的松柏和云杉,让室内的光线依旧暗濛濛的。
“三郎……三郎……”婉转缠绵的低低呢喃,如柔柔的流水在寂静的室内流淌开来。
突然,她睁开眼睛,猛地坐了起来,把床边伺候的两个侍女吓了一跳。
“公主,你醒了?”
“公主,你昨晚发高烧,可把我们吓坏了。”
两名侍女见慕烟要下床,连忙过来扶,“公主你要去哪里?”
慕烟坐在床边,怔怔地发愣,慢慢从迷蒙的状态恢复清醒,低下头褪下肩头的衣服,看自己的伤口。
“公主小心,别碰着了伤口……”一名侍女道。
“我躺了多久?”慕烟问。
“就一个晚上。公主身子骨壮健,昨晚起初烧得很高,但后半夜就退烧了。”
“我还以为过了好多天了。”慕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乱七八糟做了好多梦,一个接着一个……”
“公主一直在唤三郎……”一个嘴快的侍女道,见另一个侍女对她使了个眼色,她一缩肩,立刻缄了口。
“什么?”慕烟一怒,气呼呼道,“你听错了,我怎会叫他?”
突然,慕烟想起什么,扶着床栏站起身,“皇兄怎样了,我要去看看皇兄……”
这时,慕烟看见了窗外的黑影,重重叠叠的黑影中闪烁着兵器的冷光。
慕烟大惊,看看一名侍女,又看看另一名侍女,“怎么回事?我的屋子被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