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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朝云易散

慕烟伏在地上,脸痛得都扭曲了,却扬起头来,面朝叶太后发出得意而又狂烈的笑,“叶繁炽,这是你们叶家的孩子!你三弟的孩子没有了!叶繁炽,你亲手害死了你弟弟的孩子!哈哈……”

苏葭湄整个神情一震,侧目向慕烟看过去。

叶太后站在玉阶上,居高临下地俯视慕烟,“开什么玩笑?谁不知道你慕烟男宠成群,谁知道是哪个男宠的孩子,竟敢冒充我三弟的孩子!我三弟可没给你做过男宠!”

慕烟痛得冷汗大颗滚落,浑身颤抖地趴在血泊里,强撑着抬起头,笑得既扭曲又美艳,仿佛艳鬼,“叶繁炽,你明知道兵变那晚,我的门客就被遣散了。之后你把我宫里都换成了你的人,你把羽林军大换血,侍卫也都是你的人,我宫里有没有来过男人,你最清楚!

叶繁炽,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很清楚这是谁的孩子!那天叶三郎来劝我和亲,是你的心腹曹升送他过来的!你亲手害死你弟弟的孩子,你们叶家就自相残杀吧,哈哈……”

叶太后发出尖利冷笑,大袖一指,“胡说八道,狗改不了吃屎。你慕烟豢养男宠,秽乱宫闱,淫荡无耻!还敢拿野种冒充我们叶氏血胤!还不快绑了她的嘴,把她拖下去!”

那道血迹在满殿明烛下鲜红蜿蜒,一直蜿蜒到殿外。

慕烟被拖下去后,叶太后让心腹太监换了一杯酒,大袖掀拂,金杯高擎,明丽中带着坚刚的声音,回荡在血雨腥风刚席卷过的大殿:

“主少国疑,外寇雄强,内乱不止,哀家不得不以雷霆手段,整顿朝纲,肃清宫闱!宫闱靖,方能皇室安皇室安,方能国运兴国运兴,方能天下太平,庶民安居!今日邀请你们赴宴,共享盛世佳节,希望你们回去能规劝各自夫君,尽忠社稷,勤劳国事,为君分忧!”

“太后英明,皇上圣德!愿我大梁国江山永固,万邦宾服!”以叶明德夫人和南安王妃为首的命妇们,奉觞敬酒,齐齐恭祝。

散席时,曹升来到苏葭湄身边,麈尘一拂,“三少夫人留步,太后宣你去后殿叙话。”

苏葭湄和柳书盈对视一眼,都有些不安之色。再抬头看见殿中盔甲鲜明、森然罗列的羽林卫,苏葭湄只得起身,跟上曹升。

叶太后靠坐在一张紫檀透雕海棠的锦榻上,以手撑额,涂了金粉的睫毛低垂。

“太后,三少夫人来了。”

叶太后眼皮都不抬,扬了扬下颌,曹升给苏葭湄搬了张绣墩,放在太后榻前。

苏葭湄坐下,柳书盈站在她身后。

叶太后这才稍稍直起身,抬目看着苏葭湄,“我那三弟也太风流了,弟妹该管管他了。不管什么浪荡女人,都敢说我三弟是孩子他爹。这也太不像话了。”

苏葭湄无言以对,只垂目道,“是,太后。”

叶太后凝视了她一晌,见苏葭湄肌肤晶莹透白,低垂的眉睫浓长如黑羽,精致的小翘鼻十分美丽,不由暗赞:真是个美人,以前没有仔细看她,其实她容貌不比苏贵妃逊色,只是身量太过纤小,神情又冷寂,不够妖媚罢了。

“我有一句话想对太后说。”苏葭湄沉着开口,眉睫仍低垂。

“说。”

“兰陵长公主……太后还是饶她一条命吧。她是皇帝亲姑姑,又是临江王唯一的妹妹。临江王是太后妹夫,又执掌京城牙门军。长公主若有不虞,临江王怕是会伤心吧?”

苏葭湄一席话句句戳中要害。

先帝慕烨,临江王慕煊,兰陵公主慕烟,是孝昭帝这一脉仅剩的三兄妹。

先帝驾崩后,这一脉就只剩慕煊和慕烟两兄妹了。

临江王慕煊虽然憨傻,但自己的妹妹他还是疼爱的。

叶太后若真的处死慕烟,只怕慕煊那傻子会突然激起血勇。一旦慕煊真的觉醒,那叶氏就危险了。

慕煊是牙门军都督,牙门军是负责京城巡防治安的禁军。而且先帝遗诏里命慕煊“都督中外诸军事”,慕煊名义上还可以调动羽林军和梁国各地郡县兵马。

叶太后当然也明白其中关窍,但她还是冷冷一笑,描金粉的眼尾斜了苏葭湄一眼,“弟妹也太贤惠了。只要是我三弟睡过的女人,你都要保护么?慕烟这种养过面首、声名狼藉的女人,也就是我三弟的玩物,睡一次就丢开的,你保护了她,三弟也不会感激你。我三弟最爱的野利妾,你都没保住,保个慕烟有何用?”

苏葭湄心想,我为慕烟说话,不是因为夫君睡过她。而是因为她那句“叶三郎就该有你这样的正妻”,和她目光落在我肚子、问我几个月时眼里流露的善意。

我回答她,五个月了。她的眼里当时就泛起泪水。

我当时还困惑她为什么哭。原来她也有了夫君的孩子,但她必然知道,夫君不可能纳她,她的孩子永远不会被承认。

不过,这些想法没必要说出来,苏葭湄对叶太后说的是,“太后,我哪里是为夫君保护慕烟。你也说了,夫君根本不在意慕烟。我是真心为太后着想,为叶家的前程着想。毕竟,留着慕烟,比处死她,好处更多。太后仔细想想,是也不是?”

叶太后含着那一抹冷笑,并不接话。

苏葭湄亦不再多说,像叶太后这么聪明的人,点到为止就行。

心脏急跳了一路,终于回到叶府迎晖院,刚进大门,仪门上的小厮就告诉她吴香凝来过了。

她心里一咯噔,吴香凝突然消失,真的是到迎晖院来了。

她第一时间奔向正房旁的耳房,万华替她打开门。

看见唐虞躺在床上,她悬着的心方才放下。

“唐虞。”苏葭湄叫了一声。

唐虞慢慢转过身子,在昏暗的烛光里,茫然地看着她。

在这里躺了两个月,唐虞原本微黑的肤色,倒变得白皙了,只是没有血色。

她撩开披散的乱发,坐了起来。

被打了五十大板后,第一个月她根本下不了地。第二个月也只能扶着床栏慢慢挪动。

看见她这个样子,苏葭湄心里很凄酸。

“二夫人来作甚?”苏葭湄问万华。

“说是迎晖院有个叫做青黛的丫鬟失踪了,青黛的家人告到京兆府,说叶府杀了这个丫鬟还藏了尸。青黛的家人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夫人便带了几个婆子进来搜。我开了门,让婆子们进来搜了一圈。”万华答道。

苏葭湄蹙眉听着,眼睛却盯着唐虞。

真的吗?

若要搜人,为何偏偏挑在宫宴时?

而且我是迎晖院的女主人,吴香凝要来我院中搜人,应该事先告诉我。她什么也没跟我说,反而骗我,说要和我一道赴宫宴。等到了宫里,她却突然消失,然后来我院中搜人。

这其中肯定有阴谋,到底是什么阴谋?

“她还搜了哪些屋子?搜了我的正房没有?”苏葭湄问。

“搜了所有的耳房、库房和下房。”万华答道,“正房和厢房没搜。”

搜所有的耳房和库房,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真正的目的还是唐虞。

“书盈,你把这间屋子,和唐虞全身上下,都好好搜一搜。”苏葭湄叫过柳书盈,命道。

她先回了正房,令姬在正房等她。

“你们不是进宫赴宴吗?怎么姑母突然到我们院中来搜人?”令姬见苏葭湄进来,站起身来。

苏葭湄神色疲惫,摇摇头,“我不知道你姑母又有什么阴谋,令姬,我好累……”

她脱下银貂缂丝大氅,令姬替她接过去,挂在朱漆雕花衣架上。

“三少夫人,还是保重身子为上。没有什么比咱们肚子里的子嗣更重要。”挺着大肚子的令姬,扶着大肚子的苏葭湄躺到榻上,又为苏葭湄把金线刺绣牡丹纹的红缎引枕垫高,让苏葭湄能躺得舒服些。

因为叶府有吴香凝这么一条大毒蛇,这两个大肚皮孕妇,连多余侍女都不敢用,彼此互相扶持。

令姬挺着大肚子走到墙边,准备从竹筐里夹几枚银炭,把火盆烧起来。

苏葭湄忙道,“令姬,坐下吧,陪我坐会儿。今天不冷,别生火了。”

令姬便慢慢拖了把椅子,坐在苏葭湄榻边。

“你有胎动了么?”苏葭湄问令姬。

“好像还没有。三少夫人胎动厉害么?”

“还好,夜深人静时多些。这会儿就在动。”

“真的么?”

“你把手放我肚子上。”

令姬把手轻轻放在苏葭湄圆滚滚的腹部,抬起头惊喜地笑了,“真的哎,我感觉到了。”

苏葭湄亦静静地笑了。

然而,很快,一丝忧郁爬上她眉梢,她叹了口气道,“不知道野利妾会怎样诋毁我,夫君若是对我生了嫌隙,只怕也会迁怒我的孩子。”

“都能解释清楚的,夫君……三少爷是个明白人。绝不会因为宠爱一个女人,就失去判断力。”令姬忙道。

苏葭湄摇头道,“有些事情很难解释。你姑母今日进了唐虞房间,只怕给唐虞传递了什么信息。若唐虞一口咬定,是我让她传谣的,你说怎么办?”

“唐虞不是跟那个沙列鲁有勾搭么?三少爷不会把这两人联系起来么?”

“除非沙列鲁叛变,那么夫君倒是有可能联想起来。但我已经派霍荻去前线暗杀沙列鲁,我不会允许沙列鲁有叛变的机会。”

“如果沙列鲁还未叛变,你就派人杀了他,三少爷说不定会怪你。那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他肯定不信他会背叛……”令姬叹息道,“但我知道,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比三少爷的安危更重要。所以沙列鲁这个人,一定要除掉他。其它的日后再说。”

苏葭湄握住了令姬的手,眼里有泪光浮动,“只有你和书盈最懂我。”

令姬道,“我出身寒微,相貌又非绝色,命中注定要靠贵人提携。过去一直以为姑母是贵人,但如今才知,她竟是这样不堪……”

苏葭湄摇头苦笑,“我只怕也未必就是你的贵人,夫君回来,我恐怕自身难保。你还是自保为上,夫君回来若责怪我,你不要多言。”

“三少夫人多虑了。”令姬还是坚持认为奕六韩不会怪罪苏葭湄,“三少爷不会怪罪你的,你已经做得够好了。我一个小妾都觉得遇上你这样的正室是福气,三少爷会不明白吗?”

“是么……”苏葭湄的笑容更加苦涩,心道,还有一件事令姬不知道,歌琳的孩子没了,我是知情者。歌琳冲进来打我时,说我害死了她的孩子,她可能会跟夫君说,我和吴香凝、周太医勾结,一起害死她的孩子。

这件事就算我能撇清关系,就算夫君相信我没有参与,但我确实知情。知情不救,夫君一样会责怪我。

这几件事加起来,夫君对我肯定不会再像过去那样好了。

“爱妻……好喜欢你……”

每每想起云雨中,夫君在耳畔的粗重而又深情的呼唤,苏葭湄的身体都会涌起一阵阵情潮。

这样深情的呼唤,这样销魂蚀骨的缠绵,以后还会再有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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