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薛霏霏2
“陪我喝点。”奕六韩微笑看着霏霏,目光深邃,“今天是我的生辰……”
一语既出,如大石砸入水面,惊呼声如水花四溅:
“三少将军生辰?!”
“汗王生辰?!”
“三少将军春秋几何?”
奕六韩对围坐的众人笑道,“虚岁二十六了。”
“三少将军怎么不早说!咱们什么也没准备!”
“汗王,我们为你唱歌祝寿吧!”
一众野利亲兵齐声高唱起野利民歌,有人随身携带了胡笳、骨笛,悠扬清亮的调子盘旋而起。
玛吉也随着他们拍手唱起部落民歌。
奕六韩是捡来的孩子,从来不知道自己的生辰,也从未庆过生。
今天早上出猎之前,把军营一应事务交给叶靖。
交接完毕,叶靖突然神秘地对奕六韩笑道,“生辰快乐,三少将军!”
奕六韩一愣,“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叶靖探手入怀,从怀里拿出一卷水墨画。
奕六韩接过去,慢慢地展开。
随着画纸的展开,他看见淡墨染出春日烟树,春溪涨绿,树影参差,山道百转,而一个男子英武的身影正消失在山路尽头。
画纸角落,娟秀的小楷题着一行字:
三月初七,夫君寿辰,以此为贺,愿君喜乐。
妻:湄。
这是当初小湄送他的寿礼,他离开玉井山后,小湄每日画一幅夫君的画像,画了二十天,每一幅都不重复,各种表情、各种状态下的他,皱眉、大笑、跳跃、侧躺……
后来,歌琳醋劲大发,在暴怒中把这些画像撕了,是叶靖悄悄拯救了三幅。
“还有两幅。”叶靖从怀里又掏出两张,笑嘻嘻地捧给奕六韩,奕六韩脸色阴沉地接过,展开来看了许久。
叶靖笑着凑过去和他一起看,赞道,“三少夫人真是丹青妙手,画得惟妙惟肖……”
“谁让你保存的!”突然,奕六韩暴怒地吼道,“唰唰”几下将手里的画纸撕得粉碎,扔到叶靖脸上,“什么三少夫人!三少夫人死了,葬在饶凤城了!这贱货的脏手画的什么烂画,还保存作甚!”
叶靖骇呆了,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纷纷扬扬的碎纸屑像雪花般洒在头上,脸上,衣襟上。
奕六韩也知道自己失态了,拍拍叶靖,“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现在还不是休妻的时机,奕六韩在心里狠狠提醒自己,忍,一定要忍。那贱货还有利用价值,我必须先隐忍。
“汗王,我和伊烈比试摔跤,为你贺寿!”篝火边,亲兵队长于阗半跪抚胸,朗声道。
奕六韩喜出望外,击掌道,“好好!胜者我有重赏!”
篝火边围坐的亲兵们也轰然欢呼起来,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有人敲打起皮鼓,咚咚咚的鼓点声里,于阗和伊烈脱掉了上衣,露出虬结的肌肉和蜷曲的胸毛,如两头猛虎般大吼一声扑向对方。
叫好声、喝彩声如浪潮般一浪高过一浪,奕六韩看得津津有味,一边大口地灌酒,一边狂吼着喝彩。
玛吉起初也看得认真,后来于阗和伊烈战了几十个回合不分胜负,她渐渐不耐烦,目光转向坐在奕六韩另一侧的霏霏。
见霏霏抱膝而坐,出神地盯着篝火,神思恍惚。
玛吉不由诧异,从奕六韩背后倾身过去,唤道,“霏霏!”
霏霏毫无反应,显然已是神飘万里。
“霏霏!”玛吉又连唤数声,霏霏方才猛醒般抬头,“怎么了?”
“你不舒服?来月信了?”玛吉小声问,琥珀色眼睛绽出绮丽光彩。
霏霏被她气得一噎,敢情这玛吉就盼着自己来月信,她好侍寝。
“我可没来月信。”霏霏浅浅地笑了,缥缈的笑容宛如一朵水莲花在火光里浮动,“我这个月的月信就没来。”
后半句话被轰然的喝彩声淹没,玛吉没听清,将身子往前倾,“什么?”
这时,奕六韩突然大声叫好,声音震得趴在他背后讲悄悄话的两个女子都吓一跳。
“于阗,接着!”奕六韩解下腰间嵌红宝石的精美匕首,扔了过去,“赏你的!”
原来,最后是于阗胜出了。
“多谢汗王!”于阗喘息着,接过匕首,珍而重之地别在腰间。
“你别不高兴,你也有赏!”奕六韩见伊烈面有失落之色,哈哈大笑,将自己的白铜火镰扔了过去,“你那个火镰都打不出火了,该换了!”
伊烈接过一看,火镰上雕刻着狼头,还镶嵌了珊瑚和松石,用精致的银链系着,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汗王赏赐手下一贯大方,故而伊烈也不推辞,翻来覆去地拿在手里看,喜之不尽,“多谢汗王!”
奕六韩这才注意到,原本坐在自己左右手的两个女人,全都趴在了自己背上,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将头往后一扭,“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在商量今晚怎么一起伺候我?”
玛吉和霏霏都红了脸,从他背后转到前面来,霏霏笑盈盈仰起头来,“可惜我没穿舞裙,不然我可以给你跳舞贺寿。”
“真正会跳舞的,穿什么都能跳。”奕六韩笑道,拉着霏霏的手站起身,“我们一起跳,你看我怎么跳。”
围坐的亲兵们轰然叫好,另外几堆篝火边的围坐的人也都纷纷聚了过来,“汗王跳舞了!”
“快来看汗王跳舞!”
胡笳声动,骨笛音转,悠扬的音乐声中夹杂着皮鼓的节拍,喝了不少酒的奕六韩,逞着酒性随着音乐的节奏,跳起豪放的健舞,一头发辫狂野地披散着,舞姿大开大阖,前躬后仰,优美矫健,孔武有力,时而作雄鹰翱翔,时而作骏马奔腾,时而作蛟龙出水。
随着节奏渐缓,他突然旋转下蹲,如玉山倾倒般仰身倒地,蓦地,鼓声骤急,笳声尖锐如裂帛,奕六韩随之仰身举腿,双腿飞转,犹如乌龙绞柱纵身跃起。
跳得兴起索性脱掉上衣,一身精瘦肌肉隐隐泛着汗水光泽,纵横交错着百战留下的伤疤,篝火映衬下更添几分俊美强悍。
霏霏受他感染,也开始迈着妖娆的舞步,绕着奕六韩旋转,双臂柔软盘绕,腰胯婀娜扭动,宛如花影摇曳,柳枝轻摆,逸态横生,妖姿百出。
忽然,奕六韩执住她的腰肢,将霏霏举了起来,霏霏绕着他的肩背盘旋飞舞,身姿夭矫舒展,裙摆飞扬,回旋成一朵怒放的娇艳花朵。
结束的时候,她身子后仰,如一道彩虹贯穿在奕六韩有力的臂弯,长发如瀑布般从他臂间散落下来。
而他就以这样的姿势抱着她,俯身深深凝望她,她黑珍珠般透澈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他英俊无伦的容颜。
四周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欢呼声。
这些声音却如潮水般迅速地退去,世上的一切都仿佛已经消失,霏霏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看不见,只除了眼前这个男人。
“叶三郎……我爱你……”
她紧紧抱着他,感受着他粗重的喘息,整张脸埋在他颈窝里,尽力地抬起身子贴紧他,直到他们一起攀上愉悦的云端……
“糟了!我忘了一件事!”刚刚从云端落下的二人,都慵懒得不想动,她将脸埋在他坚实的胸膛,猫咪一样享受着他的爱抚,蓦地,她直起身子,“我答应了玛吉!她葵水结束三天了,让我跟你说一声。”
奕六韩轻抚她丝缎般柔滑的肌肤,邪邪一笑,“我知道啊。”
“你……知道?”霏霏仰起头,一瞬不瞬望着他的眼睛。
大手抚过凹陷的池塘,爬上浑圆的山丘,忽然一翻身又将她覆盖,手插进她的发丝梳弄,炽热的吻如雨点般落下,低迷地喃喃,“我当然知道,可我舍不得霏霏……”
强烈的感动和随之而来的浓烈爱意,如汹涌的潮水般席卷了她。
霏霏眼含泪光,紧紧抱住心爱的男人,在他耳畔道,“三郎,生辰快乐!对了,明天我有两个惊喜给你哦。”
他低下头,捏捏她娇美如桃花瓣的小脸,“今晚你已经让我惊喜了。”
“是我跳的那支舞吗?”
“不是。”他暧昧地笑着贴近她的耳朵,“是你吹箫的技艺……”
第二日,奕六韩把军营事务交给叶靖,只带了两百亲兵,以及霏霏、玛吉,去祁州治所广牧城赴宴。
“军中伙食太差,带你们俩去吃点好的。”出发时,奕六韩笑眯眯对二女说道。
祁州太守薛世荣亲自带了一众僚佐出城迎接。
北梁是州、郡、县三级制,一州辖数郡,一郡辖数县。
州府所在的城市,被称为“治所”。
祁州的治所是广牧城,这里扼守着东下京畿的要道,是一处重要的屯兵之所,因而城池极为坚固巍峨。远远的,奕六韩就看见城门大开,旌旗招展,车驾煊赫。
当先一人身穿绛色锦袍,头戴三梁冠,吊梢眼,鹰钩鼻,颔下蓄着短须,正是祁州太守薛世荣。
他老远就下了马,满面堆笑地拱手迎了上来,“咱们的大英雄回来了!叶少将军驱逐羌虏,平定叛乱,此乃不世之功!”
奕六韩却高踞马背,端坐不动,等薛世荣走上前,方才在马上微微一拱手,“还得多谢薛太守,成全我渡河解围,方有此功!”
这是讽刺薛世荣,去年不肯发兵之事。
薛世荣当然明白,却故意打着哈哈道,“区区一批粮草,何足挂齿!叶少将军今后但有用薛某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奕六韩去年渡河之后,薛世荣派人送了一批粮草过去,也是个弥补赔罪的意思。
奕六韩心中暗骂,老狐狸,真他娘的会说话。
“叶少将军请”薛世荣一边翻身上马,在前带路,一边想,“你他娘的狂什么,一会儿我让你到阎王那里去狂。”
薛世荣一扯缰绳,和奕六韩并辔入城,这时,他突然感觉到有两道异常灼热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
心脏莫名地一紧,薛世荣猛地转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