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爱不能说
“你明知甘婉蘅不安好心,她当初被小歌赶下山,后来又把玉井山有野利人的消息出卖给我三叔,还亲自为我三叔画了玉井山布防图,导致玉井山夜袭。如今又嫁给二少爷,二少爷和二娘那一房人屡次暗算我们,与我们早有罅隙。这样一个女人说的话,你也信?你还转述给小歌,小歌那个爆炭脾气,你还不清楚吗?你不用脑子,不加分辨,胡乱传话,导致小歌冲到我房里来打我。一切的祸事,皆因你这一句传话。若不是你,小歌便不会死。”
苏葭湄说完这么长一段话,已是累得微喘,她撑着腰,在主位的一张椅子里慢慢坐下,抬起眼睛,这才第一次把目光落在夫君身上。
只是一眼,就剜心的疼。
刚才她故意不看他,然而眼睛余光还是感觉到他他瘦了好多。
“汗王,我……我……”玛吉起初以为苏葭湄说的是她勾引汗王的事,听到不是那件事,刚刚松了口气,然而苏葭湄越说越严重,她终于惊恐得面无人色,浑身颤抖地拽住奕六韩的袖子,“我……我也是因为爷爷被凌迟,死得那样惨……”
“真的吗?是因为你爷爷死得惨,还是因为你想借此机会,挑拨小歌来打我?若是小歌把我的孩子弄没了,肯定会被父亲杖毙。除掉小歌,你就可以代替她了。再利用小歌的事,挑拨我和夫君,连我也除掉,你就可以顺利上位。”
苏葭湄稳稳坐在主位的椅子里,双手轻托圆滚滚的腹部,美眸如两泓寒水散发丝丝冷意,“我说得对不对?玛吉,你是故意帮甘婉蘅传话吧?你被二娘她们收买了吧?”
“汗王,我没有,我没有!”玛吉吓得脸上豆大的汗珠滚落,扑通一声跪在奕六韩脚下,扯住他的衣角,“她,她血口喷人!汗王,她是为了给自己开脱,才反咬我……”
奕六韩低头看着玛吉,脸色铁青,剑眉如两柄利剑拧在一起,突然,他一脚踹开玛吉,把她踢得惨叫着滚出去几步远,撞倒了墙角高几,花盆坠地发出砰然碎裂声,伴随着奕六韩的低吼,“玛吉的事稍后再说,只要谁伤害小歌,我绝对不会放过!”
他抬头直视苏葭湄,利刃般的目光从低压的浓眉下迸射而出,“你和玛吉,你们俩一个一个来。我先问你。”
他在一张椅子里落座,与坐在对面的苏葭湄冷冷对视。
苏葭湄静静迎上他的目光,强压心中翻涌的痛楚与爱恋,把自己的表情和声音都控制到最冷。
……夫君,他瘦了,脸颊都塌陷了,乱发披散在脸颊边,这样地落魄,却又致命地英俊……
苏葭湄用力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双目中已是寒冰凝结。
……她变了,怀孕让她变得更美艳了,女大十八变,嫁给他的时候,她才十六岁,如今她快满十八了怀孕让她本就洁白的肤色更加莹润,就像鲜奶一般诱人,还添了健康的红晕,唇色也更鲜艳……
奕六韩也狠狠闭了闭眼,从脑海里抹去苏葭湄惊世绝俗的美艳,让小歌苍白枯瘦的尸体浮现出来,再睁开眼时,双眸深处渐渐透出血红的恨意,沙哑地开口,“你为什么骗我,说小歌没有让你进帐篷睡?”
苏葭湄美眸一睁,她万万没想到,奕六韩第一句问的是这个。
久远的往事慢慢涌上心头……那天早上,肆虐一夜的风沙停了。蒙蒙晨光中,天地间笼了一层昏黄的晨雾。
她坐在树下为他缝衣,这时,她听见动静,抬头。
看见他钻出了帐篷,高大的身躯穿着她父亲短小的衣袍,紧紧绷在身上,本该显得滑稽,却不知为何格外豪放不羁,手拿一大袋酒,一边晃着膀子走过来,一边仰脖灌一大口。
那豪放不羁的样子,不知为何,深深刻进了她心里。
她拿着刚缝补好的衣袍,上前为他试穿。歌琳钻出帐篷看见,猛虎下山般直冲过来,将她狠狠一推,指着她破口大骂。
之后,他们出发,夫君抱着她同骑一匹马,问她,“昨晚你没睡?”
“没睡,我没有帐篷。”
“小歌没让你进我们的帐篷?她把你扔在外面一夜不管?”
“你是她的禁脔,她岂会让别的女人靠近你。”
……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呼,低下头两手抚上高高的腹部,然后抬头,对他轻轻柔柔地一笑,“刚才孩子踢我了。”
奕六韩一怔,愣愣地盯着苏葭湄的腹部。忽然有一缕柔软和温情,破土而出,像一缕阳光破出乌云……
然而一想到小歌本来也该有对面的她此刻的幸福笑容,浓重的恨意与悲伤,如沉沉阴霾般再次压了下来。
剑眉一拧,奕六韩咬牙切齿,指着她怒吼,“贱人,我问你为何骗我?为何要害小歌!你回答我!”
苏葭湄轻抚腹部,那带着母性光辉的纯美笑容,从她嘴角慢慢散去,她轻抿薄唇,微微挑眉,声冷如冰,“因为那天早上,我给你试衣时,她狠狠推开我,还骂我。”
“就因为这个,你就骗我!成亲第二天,你就敢骗我!你这个该死的贱货!”奕六韩满目怒火,几乎要跳起来,然而目光一触到她,首先就看见她那小山包似的肚子,他紧紧抓住椅子扶手,剧烈地粗喘着,强令自己冷静,冷静,不能打她,不能打怀孕的她……
一层水雾蒙住了她的眼睛,她用力眨了眨眼,忍住泪水,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从我嫁给你,她就当我是敌人,既然她以我为敌,我当然也以她为敌,对付敌人,还在乎用什么手段吗?”
“她当你是敌人还让你进帐篷去睡?!她好心好意让你进帐篷和我们一起睡!你却反而栽赃陷害她,欺骗瞒弄我!你这个毒妇妖妇!”他忽然从椅子里弹起来,几步跨到她面前,双手撑着她的椅子扶手,尽量弓着身子不触碰她巨大的肚子,眼里充盈了血红的泪花,逼视着她的双目,“你听好了,苏葭湄,我不想再追究你的事,从现在开始,我们是互相利用的关系。只要你帮我除掉吴香凝,二姐,二哥,父亲。我不再追究你对小歌做的一切……”
他低下头,看着她那几乎顶到他身体的巨大腹部,眼泪大颗地掉落下来,落在她石榴红的百子裙上,把裙子上绣的白胖胖肥嘟嘟的婴孩,洇染成一个个怪异而扭曲的神态,“小歌本来也会有这一天……小歌也怀了我的孩子……她和你几乎一起怀孕的!”
他忽然蹲下去,就蹲在苏葭湄的椅子边,抱头痛哭。
苏葭湄茫然地看着痛哭的男人,她从没见过他这样哭,他那些冷酷如刀的话语刚刚割裂了她的心,看见他这样痛苦,她本该感到痛快,却不知为何,心里全是柔软与疼惜。
她慢慢地撑起沉重的身子,吃力地想要弯腰,伸出双手去安抚他。
一个身影却先于她爬了过来,把奕六韩的头摁到她的双峰间,像哄小孩子一样,轻拍着他,“汗王,冷静,冷静。现在最重要的事,是为公主报仇。汗王,我错了,当初我不该听信甘婉蘅的挑拨,不该把甘婉蘅的话告诉公主!我们都上了你二哥二娘的当,我们都被他们挑拨离间了。以后我们齐心协力,一起对付他们……”
玛吉又对着苏葭湄跪下磕头,“苏夫人,我们以后不要再互相指责,我会安守小妾本分,希望你也能容得下我。我们一起对付汗王的二哥、二姐和二娘……”
苏葭湄伸出的双手,刚要触到夫君,却被玛吉抢了过去,她慢慢收了双手,放在巨大的腹部,冷冷地看着玛吉。
片刻后,苏葭湄清冷地笑了,宛如一朵莲花从冰雪中盛开,清丽无双,美艳绝伦,“好,玛吉,希望你言出必践。我已有对付二房的详尽谋划,要跟夫君细细道来,今晚我来伺候夫君。你到隔壁去睡。”
玛吉一愕,眨了眨眼,不甘地说道,“少夫人这么大的肚子,照顾自己都困难,怎么照顾汗王。还是我留下来照顾汗王……”
“不用了,我会把书盈叫过来。”苏葭湄淡淡说道,“我的侍女柳书盈也来了。”
玛吉被噎得说不出话,奕六韩也收了哭声,推开了她。他人还蹲在地上,泼墨般的发辫遮住了脸,肩膀仍微微抽动。
玛吉灰溜溜地站起身,苏葭湄轻抚腹部,眉睫都不抬,悠然道,“你动作快一点,收拾完你的东西赶紧走。夫君明日入京,凶险难测,我得抓紧时间和他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