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兄弟反目1
“送小姐入洞房时,我还看见书盈和两个婆子,走在队伍的后面。”素纨仔细回想着道,“后来小姐坐进喜帐,抛撒钱果时,好像就没见她了。要不我去问问红绡,一直是她在外面招待女眷们。”
素纨和红绡是修鱼的两个心腹大丫鬟。
修鱼点头道,“赶紧去问红绡!”一面觊着阿部稽的脸色,心中忧急而又疼痛。
她在阮湘的事上,已经忤逆丈夫多次。阿部稽几次让叶翎来拜托她,她都没答应接阮湘进府。
她不想在书盈的事上,再让夫君不痛快。
阿部稽却完全不关注新婚妻子,负手焦急地踱步,直到红绡步履匆匆地进来,惴惴不安地屈膝施了一礼,气喘吁吁道,“赫兰都督,刚才院中摆了二十……二十多桌席面,我……我看不过来,没注意到柳姑娘……我已命下人们去寻找,你,你别担心……”
红绡一面说着话,一面瞥着自家小姐,见她凤冠霞帔坐在喜帐中,可怜巴巴地望着夫君。
红绡心中狠狠地痛:王爷用三万骁骑营作陪嫁。你一个胡人,靠着我们叶家爬到如今地位。可你为了一个贱婢,在这里冷声审问小姐,难道你要在小姐的洞房花烛夜大闹吗?
素纨忙款款过来,劝阿部稽道,“都督,兴许柳姑娘送女眷去了。刚才女眷散席,三少夫人亦在其中。柳姑娘伺候三少夫人多时,主仆情深,柳姑娘去送送她,说不定就回来了。今日府中到处是兵卒巡逻,难不成柳姑娘还会遭遇不测?都督还是先和小姐圆房,我和红绡这就去寻找柳姑娘,您看这样行否?”
素纨一席话,仿佛一盆冷水,让阿部稽瞬间清醒过来。
他是北梁历史上第一位,拱卫京师的胡人。官拜西辅大都督,手拥重兵,坐镇京师外的要塞。
过去苏崴手下的大将高奇,也是胡人,却只镇守在北疆,未尝进入北梁中枢。
朝廷中有一部分人对于胡人执掌京师附近的重兵,是有异议的。
只不过,阿部稽军功盖世,在平定赵栾之乱中,连斩赵栾手下大将,取得了云阳定昌线的大捷。
再加上他部族已亡,差不多完全汉化,又得执掌权柄的叶家提拔,顺天太后亲下懿旨赐婚,方有今日之显赫。
他在北梁全无根基,完全依靠叶氏,怎么可以在新婚之夜,为了个婢女,把叶修鱼伤害了?
可是书盈实在让他牵挂,他已经够对不住书盈了。
上次在马球场,沙列鲁劫持了苏夫人,他来不及穿衣就冲了出来。
后来书盈为他裹伤时,怔怔望着他的胸膛,“我的耳坠呢?”一双秀目当时就红了。
以前阿部稽胸前,挂着一枚书盈送他的海棠金叶耳坠。
后来和湘儿同房时,湘儿曾问他是谁的,他如实说了之后,阮湘便噘嘴生气。
他满心都是湘儿,当即摘下书盈的定情物,再也没戴过。
可是今天迎亲时,书盈艳妆华服、幸福满溢的娇俏模样,又唤起了他心底的柔情和深深的歉疚。
心里激烈地挣扎了半晌,他吩咐道,“你们赶紧去找书盈,有消息随时回禀。都下去吧。”
挥挥手,让红绡和素纨都下去。
闷热的室内,只剩下新婚夫妇两人。
修鱼松了一口气,如果阿部稽把她一个人扔在洞房,亲自跑出去找柳书盈,她肯定会心灰意冷。
脸上重新焕发了甜蜜和幸福,修鱼依依看了丈夫一眼。
阿部稽沉默地坐在床边,手搭在膝上,冰雕雪刻的侧颜,在烛光下英俊得令人窒息,却又冷峻得让人无法接近。
他沉沉地皱着眉,望着滋滋燃烧的喜烛,焦急地等待消息。
“我,我把凤冠揭了行不,太沉了……”修鱼清了清嗓子,说道。
他这才侧首看过来。
她对他羞涩地笑着,让他有刹那间的恍惚。
多么希望面前凤冠霞帔的新娘,是他美丽绝尘的湘儿……
他默默伸出手,替她取下凤冠,丁丁玲玲的璎珞撞击声,在寂静的室内如音乐般悦耳。
这时,她注意到他衣袖下有一点鼓起,抬手轻抚他手臂,“是这里受伤了?”
他点点头,声音低沉,“嗯。”
她仰头心疼而怜惜地凝视他,“快脱了礼服吧,大热天别把伤口捂着了……”
“嗯。”他沉沉答了一声,将新郎礼服一层层脱掉,直到整个上身赤裸。
修鱼的脸顿时如同火烧,眼睫迅速眨动,却又忍不住偷看。
烛光映照着他薄薄的腹肌,犹如冰砖般坚实俊美。
修鱼芳心荡漾,颤巍巍地伸手轻抚他右臂绑着的绷布,“你对三哥真好,为了救三少夫人受这么重的伤,他怎么能……”
他手臂的伤是那天在马球场,为了救苏葭湄留下的,伤口很深,几可见骨。
可是修鱼没有再说下去,她不敢提到阮湘。
阿部稽也没有接过话题,只是抬手轻抚她的面庞,揽住她的后颈,将她搂过来亲吻。
慢慢将她压倒在金碧灿烂的锦茵绣褥间,强劲的吻像火焰般沿着她皮肤蔓延……
“你……你轻点哦……”修鱼紧张地闭着眼睛,激动得浑身颤栗,忽然,听到一声倒抽冷气的声音。
修鱼惊讶而困惑地睁开眼,只见阿部稽的瞳孔放大,死死盯着她的颈间。
奕六韩被小厮扶着,行过廊道,穿过天井,转入一处精致的小院。
只见此处花叶婆娑,屋室精巧,奕六韩晕晕乎乎中感叹了一句:“阿部稽的府邸修得真讲究,茅厕都如此精致……”
小厮便指了其中一间,说是茅厕。又指着另一间说是盥洗室。
奕六韩摇摇晃晃地上了茅厕,心中疑惑不已,自己酒量甚巨,怎么会觉得有点头晕?难道是内力还未完全恢复?
进入隔壁盥洗室,只见屋室宽敞,分成两间。外间摆着大水缸和脸盆架,架上金盆绣巾一应俱全,屋角错金兽形小铜炉里焚着熏香。
隔着素纱屏风还有内间,朦朦胧胧之中也看不清屏风里是什么。
奕六韩只觉心中莫名躁动,洗了一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
然而那异香入鼻后,反而躁动更狂,仿佛有一股什么难以遏制的欲望,在四肢百骸流窜。
脑中一警醒,忙一脚踢翻了那熏炉,再猛地一提气糟了,丹田中气息乱窜,又回到那日暴风雨中在竹林练功的情形。
仿佛有一股邪火在体内狼奔豕突,需要找到一个出口喷发出来。
眼前浮现那侍女巧笑倩兮的模样。
那酒有问题!
酒……
熏香……
他素通医道,知道有一种叫做的“芳心锦”的药粉下在酒里,无色无味,难以察觉。再配合“黯然销魂香”,可以激化成一味极强的崔情药。
而且此药无解,除非能找到人泄火,否则将七窍流血而死!
冲出去随便抓个婢女吧,事后再跟阿部稽解释。
这么好的兄弟,睡了他府上的婢女,他不会跟我计较的。
脑海里如岩浆般沸腾,迷迷糊糊地想着,正要往外冲,忽然屏风后传来一声娇媚的“嘤咛”。
他浑身一震,全身血脉都仿佛要喷薄,想也不想就冲进了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