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零九抱歉
田庄在长秀山脚下,从山南一直到远处的山脉,都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垄亩间有细细的田埂隔开,山与田相接处,分布着百十户佃农。
书盈在纪婶带领下,去看那个奶娘,正从一带山脚路过,斜坡上的密林间,忽然枝桠摇曳、草叶窸窣,“扑扑扑”地连着滚落十几个着戎装的军汉,一直滚到了书盈脚下,把书盈吓得发出一声尖叫,提着裙子跳开。
书盈身后的四个侍卫,连忙“锵”地抽刀出鞘,一拥而上,“干什么的!”
这四名侍卫,是苏葭湄专门让侯队长调来保护书盈的。
他们都知道,这位柳姑娘,是三少夫人跟前第一要紧人。
不敢怠慢,冲上去把那几个军汉摁住就要捆。
更多的军士从斜坡上冲下来,“你们作甚!快放开我们的人!”
“你们惊吓了我家姑娘,还不快道歉!”侍卫们大吼。
冲下来的士兵们亦冒火了,“那你们也不能上来就捆人!你们是谁家的?”
“那边发生何事了?!”斜坡上传来更多的人声。
之前埋伏在草丛里、山沟中的士兵们,像雨后春笋般纷纷冒了出来。
看来他们是在这里进行军事演习。
“有家奴打了我们的人!”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谁家的狗奴才竟敢打人!”
士卒们一下都群情激愤了,嘶吼着,吵嚷着,从四面八方冒了出来。
把纪婶吓得双腿直抖,扯住柳书盈的衣角,“姑娘,这可,这可如何是好……”
柳书盈也吓得不轻,但还算镇定,对侍卫们道,“快报上晋王府的名号,然后问他们是哪支军营。”
侍卫们正要报上名号,突然山林中传来一声喊,“都督来了!”
这一声喊,充满了无形的威慑,一下子压住了所有的喧嚣。
书盈还未反应过来“都督”是谁,就见那边坡上,众将士簇拥下,走出一个高峻英挺的男子,他背后是夏日的烈阳,为他镀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赤裸的上身满是晶莹的汗,更衬得那白皙坚实的肌肉,犹如冰砖般俊美而强悍。
书盈看见他的那一刻,只觉整个人天旋地转,摇摇欲坠,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像滔天的洪水冲击着她。
“发生何事?”阿部稽的声音严厉而低沉。
所有士兵都退到一边,一个个屏息肃立,噤若寒蝉。
一员小校上前将发生的事情禀报。
阿部稽朝这边看过来,在看到那个逆光身影的时候,他灰色的眼睛,不知什么样的波澜涌起,却又在顷刻间沉寂。
他很快恢复冷定,气势沉稳地走来。
书盈看着他向自己走来,只觉耳边所有的声音都远去了,阳光一片白亮,唯有他深沉的目光仿佛穿透她的身体,直直地击碎了她的心。
“给这位姑娘道歉。”阿部稽对那几个士卒扬了扬下颌,语调淡定,却散发出迫人威严。
那几个士卒二话不敢说,忙不迭地到柳书盈面前道歉。
一股强烈的酸楚涌上,书盈的眼眸被水雾模糊了。
那一刻,仿佛有雪花在他们之间飘落。
那是玉井山树林里的雪花,月光照耀下,仿佛一层雪白的轻纱。
那双熟悉的灰眸,久久注视她,说了一句,“抱歉。”
她朱唇轻颤,秀眸含泪,迎着他的目光,也说了一句,“不,应该是我说抱歉。”
他的眼神剧烈一痛,然而很快冷定地转过身去,挥了挥手,带着他的士兵们走了。
……
苏葭湄听到这里,眉间笼着轻愁,不住叹息。
书盈探手入怀,然后在苏葭湄面前摊开手掌,“少夫人,你看这个。”
她的掌心,躺着两片海棠金叶耳坠,“午后我离开庄子的时候,他的亲兵队长阿时烈跑了来,把这个交给我。
这是我以前送他的定情物,他本来用丝绳系了挂在颈间。自从有了阮湘,他就不再戴了。
如今还给我,看来是要跟我……恩断义绝。”
苏葭湄摇头,眼中泛出柔波,“书盈,我倒觉得,他让亲兵给你这个,是另一层意思。他是告诉你,他一直保存着,没有丢掉。他只是在阮夫人面前不再戴,其实一直偷偷珍藏。”
“真……真的吗,少夫人。”书盈泪水盈眶,“你不是安慰我?”
苏葭湄将书盈揽进怀里,“傻丫头,你这样爱他。放心,我不会让夫君再碰你的。”
“你为何要跟我说这些?”听完秀梅的叙述,在一波又一波怒意滚过之后,奕六韩脑中突然一警醒,眼神锐利地盯着秀梅。
秀梅挽起轻衫罗袖,露出雪藕玉臂,只见白嫩肌肤上都是纵横交错的青紫淤痕,“他总是逼我扮演小湄,我不肯扮成别人,他就打我。”
奕六韩摇了摇头,眼里有同情,更多的是怒火。
“他买了七房美妾,那几个女人见我失宠了,就变着法地作践我。他知道了也不帮我,任由我被人凌辱……”秀梅泣不成声,从未对人言的悲苦,仿佛终于找到出口的潮水汹涌而出,化作滚滚的泪水,从面纱下滚落到衣襟上。
“我没有办法,只好又重新祭起法宝,为他扮演小湄,穿上那身服饰,为他做那些下贱事,一边做还要一边叫他勒内头领。据说,你夫人就是这样叫他……”
“好了,够了!”他一拳击打在桌上,眼里翻滚着雷电般的怒恨,“你既然告诉我这些,应该知道我不会再容他……”
秀梅从怀里拿出一卷以丝绳扎束的文书,递给奕六韩,“这是我收集的一些他以权谋私、贪污敛财的罪证。但我知道的并不多,你夫人恐怕比我知道的还多。不过,以他们俩的关系,你夫人不会出卖他的。你不要质问你夫人,以免打草惊蛇,如果你夫人给他报讯……”
“你不用说,我明白。”奕六韩一咬牙,恶狠狠打断她,“以后有事你可以去这里给我留讯。”他把帕丽的住址告诉了她。
然后两人告辞。
暮色初降,残雨笼晴,一道绚丽的彩虹横跨在天际。
奕六韩心情抑郁而沉重地回到王府,刚进二门,一名长随跑来说,叶振伦找他。
奕六韩只得赶到父亲的书院,进得院门,迎面一个白袍身影欣喜若狂地冲了出来。
奕六韩是习武之人,下意识地运起内功自卫,而对方毫无武功,轻飘飘就被撞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