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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四战争之罪

伊布一下子坐起来,冲过去打开毡房门,狂风立刻卷着雪片扑进热气弥漫的毡包,还带进了许多人呼喊的声音。

“是马棚被雪压塌了!”伊布回头喊道,“我去帮忙!”

“再多穿一件袄子!”妻子提醒道。

伊布匆忙折回榻上拿了一件羊皮袍子,一边穿一边往外奔,敏夏也跟上去,着急地问:“我的塔古娜三岁的枣红色小牝马受伤了吗?!”

敏夏跟着父亲走出毡房,顶着风雪,往马棚的方向奔去,这片绿洲草甸大约聚居着三十几户牧民,组成同一个群落。羊圈和马棚都是公用,但各家各户的牲畜都有标记,能够区分。

风雪里马棚处人喊马嘶,有人提着马灯照明,微黄的光晕中,可以看见雪花乱飞,四处人影憧憧,喧哗吵闹,人们吆喝着,高喊着,把垮塌的棚子、柱子、毡帐搬开,将受伤的马匹一匹匹救出来,马匹的哀嘶惨鸣混在人们的叫喊声中,在风雪里惊天动地喧嚣着。

“爹爹!”敏夏被挤在人群里,呼喊着父亲,伤心地哭起来,“塔古娜呢?我的塔古娜呢?”

“敏夏,敏夏,这里!”

敏夏随着父亲的喊声,借着马灯的微光,跌跌撞撞地赶到了父亲身边,只见她心爱的小马“塔古娜”躺在地上,发出痛苦的低鸣,肚皮急促地起伏着,它的母亲倒像是没受多大的伤,不停地绕着塔古娜哀嘶。

“塔古娜怎么了?它哪里受伤了?”敏夏见父亲蹲在塔古娜身边检视,忙也蹲了下去,抚摸着塔古娜的鬃毛哭泣着问。

“它被压在一根柱子下……”伊布见女儿伤心,忙侧过头搂过女儿,慈爱地摸了摸女儿的脸,“别急别急,爹会给它治好的。”

“真的吗?”

“哎,哪有爹爹做不到的事,敏夏好好想一想?”

敏夏歪着头想了想,好像真的没有,弓弦断了父亲能接上,弟弟的摇篮不能摇了,父亲只摆弄了两下,就又摇起来了,受伤的猎狗父亲给它包扎上,不几天又活蹦乱跳了……

围着小马焦急转圈的母马,突然停住,马耳朵紧绷着向前竖起,接着,它开始焦躁地刨蹄喷鼻。

“喂喂,爹爹能治好的哦,你……”随着母马的一声惊嘶,敏夏只觉有一声尖利的呼啸掠过耳侧,接着她就看见父亲在风雪中往后倒了下去。

她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就响起接二连三的尖利呼啸,和“噗噗噗”的箭矢入体声。

刹那间人群像炸开了锅一般混乱起来,那些没有受伤的马匹开始狂奔惊嘶,牧民们奔跑呐喊:

“有人进攻了!”

“是从南边过来的!”

“西边也有人马过来了!”

“快跑啊!是梁人,是梁人!”

敏夏家的母马发狂般蹦跳起来,敏夏忙一个翻滚躲开了践踏而过的马蹄,脑后传来訇然一声,那匹母马额头上插着一支箭侧翻倒在地上。

“爹!爹!”敏夏扑到父亲身上,这才发现父亲的喉咙上插着一支黑色的羽箭,敏夏悲痛欲绝,放声大哭:“爹爹”

她的哭声很快淹没在惊天动地的喊杀声、人们的奔跑哀嚎声和漫天箭雨声中。

风雪中突袭的人马,戴白色皮帽,穿白色皮甲皮袄,乘白色骏马,在风雪中像是一队队的幽灵,从四面八方包围了这片牧民群落。

他们仿佛是暴风雪化作的一股白色旋风,不打旗帜,没有号角,没有呐喊,没有蹄声,在风雪中悄无声息地进攻了。

白茫茫中忽然就多出了一些颜色。黑色的羽箭从暴雪中喷播而出,兵器黑沉沉的森冷寒光,刺破雪幕,搅起风雪,挑起一具具惨嚎的人体。

一股又一股殷红焰火般的血液喷泉,射向半空,洒向雪地,纷飞的落雪很快变成漫天红雪,寒冷的空气中顿时弥漫了血和铁的腥味,狂奔的马匹冒出的热气,在纷纷落雪中汩汩蒸腾。

羊圈被骑兵踏破,咩咩乱叫的羊群狂奔乱跑,飞驰的马匹直接撞进了牧民的毡房,将毡帐撕裂,马蹄从毡房中飞腾而过,闪着寒铁冷光的长矛,从毡房中挑出一个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妇女们的号哭声中,将婴孩肚皮刺穿,血肉模糊,冰血条条……

梁军这一路屠杀过来,这已经不是他们血洗的第一个牧民群落。

在他们的故土,北疆的宁远、交漳、龙岗、泾水这些失陷的城镇,到处尸横遍野,白骨塞道。

那些被疏勒人铁蹄踏过的村庄,几乎都被血洗,青壮男女被掳走为奴,幼童和老人全部杀掉。

想到那些被摔碎脑袋的幼童、那些被刺穿肚腹的老人、那些下身血淋淋的妇女,梁军的愤怒越发如烈火熊熊,奔驰的马匹撞毁一座座毡房,挥舞的刀矛砍飞一个个毫无防备的牧民。

暴雪中窝冬的牧民来不及拿起武器,来不及展开他们勇武的骑射,被雪压塌的马棚里损失了半数以上的马匹,他们也来不及骑马逃跑,就这样被这支偷偷潜入的突袭队,包围起来血腥屠杀。

风雪渐渐小了,天色越来越暗,屠杀只进行了不到两个时辰就结束了。

一个三十多户将近两百人的牧民群落,就这样被屠杀殆尽。

到处是撞倒的毡房、撕破的帐篷、狼藉满地的尸体人的尸体、马的尸体,折断的兵刃,散落的弓箭。

马蹄的驰骋践踏让雪地下的枯草都露了出来,遍地横流的鲜血泼溅在雪泥枯草间,凝结成暗紫的血冰,将枯草粘成诡异的图案,慢慢地这幅人间地狱的场景又被仍在飘飞的雪花,逐渐淹没。

士兵们打着火把,开始打扫战场,捡拾兵器、还能用的箭矢、剥下死者身上的皮袄有些士兵们从毡房里拖出躲起来、没有被发现的妇女老人孩子,在他们的哭嚎声中把他们砍死。

“阿娘”寒光闪闪的大刀挥向一名妇女时,突然从两匹死马、一具死尸形成的屏障后,爬出来一个小小的身影。

正是敏夏,她满头卷发都是凝结的血冰,小羔羊皮袄也凝满了暗紫的血污,让她的皮袄板硬板硬。

她踉踉跄跄地奔跑,却被一截断肢绊倒,摔了出去,她立刻爬起来,只见一道血光映着火把飙射出去。

“不”敏夏看见母亲倒下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从地上捡了一支箭,朝着火光最亮的光芒处冲过去:“你们这些坏蛋,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明亮的火光中,阿部稽看着那小女孩朝自己的坐骑直冲过来。

阿部稽所在是火把最集中、最耀眼之处,亲兵们打着火把簇拥在他周围,明炽的火光将敏夏奔跑的身影、悲愤仇恨的脸、圆睁的双眼,都无限地放大了。

阿部稽抬起手想阻止,然而来不及了,阿部稽的亲兵刺出的长矛,像黑色的毒蟒闪烁着铁器的冷光,发出死神残酷冷漠的啸叫,将敏夏小小的身体挑了起来。

阿部稽抬起头,看见敏夏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灰蓝色的眼睛睁得大大的。

不知为何,他想起了女儿赫兰荟,也是满脑袋的卷发,灰蓝色的大眼睛。

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别过脸去,冰雕般冷峻的脸上,忽然弥漫了难言的悲伤之色。

杀光这是这一路阿部稽率领的突袭队的任务。

包括老人、妇女、小孩,都不能留活口。

因为他们只有四千人,趁风冒雪偷袭疏勒部王庭,绝对不能走漏半点风声因为他们只是一支先锋,大部队还在后面,粮草辎重也还在后面,他们没有带足够的粮草,必须要靠抢劫这一路的牧民……

穿过这片大沙地期间,这已经是阿部稽的突袭队,血洗的第三个牧民群落。

暴风雪让这些群落没有了岗哨,也掩蔽了这支全身着白、骑乘白马的突袭队的身影,这一路,他们都是已经包围了群落,才被发现。

在都斤山下冬季营盘窝冬的右律王,也根本就想不到,会有这样一支队伍,穿越了格列木大沙地,在一个风雪之夜,悄悄地翻越了都斤山的野鹿岭,潜入了他的营盘。

疏勒部青壮都出征了,左律王、右骨利侯、左骨利侯、右大将、左大将全都带着自己的部落兵,跟着芒东南下了。

“我老了,芒东这只雏鹰自以为翅膀硬了,可以高飞了,看不上我这把老骨头了……”

呼啸的风雪中,右律王的大毡房里却热气蒸腾,巨大的火盆烧得熊熊通红,一盏盏牛油铜灯吐着黑烟,毡房四壁挂满了各种兽皮,案几上堆满了小山般的奶食和肉食。

右律王正搂着一个衣衫凌乱、酥胸半露的女人,喝着血红的葡萄酒,嘴里抱怨着芒东。

那女人惊吓地全身打了个寒颤:“大王,不能说可汗的坏话,太阳神会降天罚的……”

“他是什么可汗,室顿哥哥生前根本不承认他!”右律王气得把女人从怀里推出去,那女人像地滚葫芦般在地毯上咕噜噜滚出好远。

与此同时,雪夜的寂静忽然被凄厉刺耳的报警号角声猛地撕裂!

一名侍卫慌慌张张掀帘冲进来,被脚底下滚过来的女人绊了一跤,整个人摔飞出去,直接落在了右律王几案前,狼狈不堪地嘶声大嚎着:“大王不好了!有军队夜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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