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哪?”陈慕羽在被蝙蝠包裹之后,眼前一黑,接着,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虚空中。
“来点茶,还是咖啡?或者说酒?”一个老者出现在了陈慕羽面前。
他身着着古怪而华丽的服装,带着柔和的笑意注视着陈慕羽,漆黑浓密的长发与眼瞳在这片空间中无比显眼。
“你是?”
“和你一样的囚徒而已。”老人摇了摇头,“也许,我们该换个环境。”
随着他的言语落下,周围直接换了样子,华丽,优美的音乐声响起,桌子上的洁白桌布与热气腾腾的食物立刻跳入了陈慕羽眼中,还有两杯红酒,老人直接坐下,举起了酒杯。
“你也是,地球人?”陈慕羽也坐了下去。
“我不是,但是这里是。”老人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
“我已经回到了地球,但是力量并没有回去,而剩下的力量,就是我,我有着我的所有记忆,但是,我不是我。”老人切了一块牛排,“这是个很有趣的事情,我知道我是伦敦人,我甚至知道我住在哪,但是,我也清楚,我已经回去了。”
“真的回去了吗?”
“最少在记忆里是这样的。”老人回答道。
“什么都带不回去?”陈慕羽有些失望。
“可以带回去一部分,但是有一部分不行。”老人饮了一口酒,“很不幸,我就是那部分。”
“节哀。”
“没有什么哀伤的。”老人呵呵一笑,“毕竟,我也不孤独。”
陈慕羽眨了眨眼,不晓得这句话什么意思。
“和我一样的残影有太多了,除了来自地球的我们,还有其他地方的存在,或者本地死去的神灵。”老人摇了下酒杯,“我们之间也是有聚会的。”
“原来如此。”陈慕羽懵懂的点了点头。
“时间到了,你该回去了。”老人放下酒杯,有些惋惜的叹了口气,“这次的故事,已经结束了。”
“他们解决了?”陈慕羽十分惊讶,这才多久啊。
“这里可不是幻境,流速自然是不一样,而且,早就结束了,你只是要复活了。那么,下次再聊。虽然可以把卡直接给你,但是我觉得算了吧,下次再见。”老人举杯,陈慕羽的身影也消失在了空间中。
“无色之人,什么圣人。”老人在陈慕羽离开后摇了摇头,“也不知道,他第一个颜色会是什么?紫色?黄色?红色?还是橙色?”
等陈慕羽再次睁眼,发现自己还是在之前的地方,摸了摸身子,没有变化,而后,随着歌声,他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个老年的水手站在路旁,
拦住三个过路人中的一个
“你胡子花白,你眼神古怪,
拦住我为了什么?
新郎的宅院敞开了大门,
我是他家的亲眷;
客人都到了,酒席摆好了,
闹哄哄,欢声一片。”
他手似枯藤,勾住那客人:
“从前有条船出海——”
“去你的!放开我!白胡子蠢货!”
他的手随即松开。
他眼似幽魂,勾住那客人——
那客人僵立不动,
乖乖地听话,像三岁的娃娃:
老水手占了上风。
客人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
没法子,他只能静听;
这目光灼灼的老年水手
把往事叙述分明:
“人声喧嚷,海船离港,
兴冲冲,我们出发;
经过教堂,经过山冈,
经过高高的灯塔。
太阳从左边海面升起,
仿佛从海底出来;
它大放光明,在天上巡行,
向右边沉入大海。
太阳一天比一天更高。
中午正对着桅顶——”
客人止不住捶胸顿足,
他听到箫管齐鸣。
新娘子脸儿红得像玫瑰,
她来了,进了厅堂;
一班歌手走在她前头,
点头晃脑地吟唱。
客人止不住捶胸顿足,
没法子,他只能静听;
这目光灼灼的老年水手
把往事叙述分明:
“海上的暴风呼呼刮起,
来势又猛又凶狂;
它抖擞翅膀,横冲直撞,
把我们赶向南方。
帆船飞奔,暴风狂吼,
斜了桅杆,湿了船头;
我们一个劲儿向南逃走——
脚踩着追兵幽幽的黑影,
低着头拼命逃窜。
起了大雾,又下了大雪,
天色变,冷不可支;
漂来的浮冰高如桅顶,
绿莹莹恰似宝石。
雪雾弥漫,积雪的冰山
明亮却阴冷凄清;
人也无踪,兽也绝种,
四下里只见寒冰。
这边是冰,那边也是冰,
把我们围困在中央;
冰又崩又爆,又哼又嚎,
闹得人晕头转向。
冰海上空,一只信天翁
穿云破雾飞过来;
我们像见了基督的使徒,
喜滋滋向它喝彩。
我们喂的食它从未吃过,
它绕船飞去飞回。
一声霹雳,冰山解体,
我们冲出了重围!
可意的南风在后边吹送;
信天翁跟着这条船,
听水手一叫,它就来到——
来啄食也来游玩。
接连九晚,云遮雾掩,
它停在帆樯上歇宿;
接连九夜,苍白的淡月
映着苍白的烟雾。”
如今太阳从右边升起,
仿佛从海底出来;
蒙着一层雾,它半藏半露,
向左边沉入大海。
不暗也不红,威严庄重,
金灿灿太阳涌出;
南风停了,帆篷落了,夜晚
阴惨惨,死气沉沉;
我们找话说,无非想冲破
海上难堪的沉闷。
水呀,水呀,处处都是水,
泡得船板都起皱;
水呀,水呀,处处都是水,
却休想喝它一口。
连海也腐烂了!哦,基督!
这魔境居然显现!
黏滑的蠕虫爬进爬出,
爬满了黏滑的海面。
夜间,蝙蝠,四处,成群,飞舞,
满眼是鬼火磷光;
海水忽绿、忽蓝、忽白,
像女巫烧沸的油浆。
有人在梦中得到确息:
是墨西哥的神怪
一路将我们追逼折磨。
呼啸的掠食者,
向我们逼近
我们边听边斜眼张望;
蝙蝠在喝我们的血浆,
仿佛在杯中喝酒!
帆上的露水滴落下来,
灯下的舵手脸色刷白,
星光暗,夜色浓稠;
一钩新月从东边升起,
有一颗亮星,不偏不倚,
在新月脚下勾留。
星随月走,蝙蝠来袭
满船的水手
来不及哼叫一声,
都疼得乱扭
两百个水手,一个不留,
(竟没有一声哼叫)
扑通扑通,一叠连声,
木头般一一栽倒。
魂魄飞出了他们的皮囊——
飞向天国或阴间!
一个个游魂掠过我身旁,
嗖嗖响,如国响箭!”
“你叫我心惊胆怕,老水手!
你的手这般枯瘦!
你又细又长,胸色焦黄,
像海沙起棱起皱。
我怕你,你眼神好似幽魂,
你的手焦黄枯萎!”
“别怕,别怕,贺喜的客人!
我是个活人,不是鬼。”
这么多一表堂堂的汉子
都死了,木然僵卧;
成千上万条黏滑的蠕虫
却活了下来,还有我。
我看看腐烂发霉的大海,
扭头把视线移开;
我看看腐烂发霉的船板,
船板上堆满尸骸。
我两眼朝天,待要祷告,
祷词还不曾出口,
便听得一声歹毒的咒语,
我的心顿时凉透。
我闭上眼睛,老也不敢睁,
眼球跳动如脉搏;
不敢睁,怕的是天和海,海和天
闷沉沉的逼压我困乏的两眼,
还有死尸围着我!
死者肢体上冷汗已消失,
身躯不腐也不臭;
瞪我的眼神仍然恶狠狠,
一如临终的时候。
孤儿的诅咒可以把亡魂
从天堂拖下地府;
而死者眼中发出的诅咒
却更加可惊可怖!
受这等磨折,我求死不得,
有七天七夜工夫!
月亮姗姗登上了天宇,
一路上从不停留;
一两颗星星在她的左右,
陪着她静静遨游。
月光就像四月的白霜,
洒遍闷热的海面;
而在船身的大片阴影中,
着魔的海水滚烫猩红,
像炎炎不熄的烈焰。
那大片阴影之外,天空上
无数蝙蝠飞舞纠缠
它们的路径又黑又可憎;
当它们耸身立起,月光
便碎作银花雪絮。
睡眠呵!天下无人不爱你,
你性情多么温驯!
赞美圣母玛利亚!她亲自
把你从天国送到了人世,
让你溜入我心魂。
甲板上那些空空的水桶,
早搁到一边去了;
梦中见桶里接满了露水,
我一觉悟醒来,下雨了。
嘴唇是湿的,喉咙是凉的,
身上衣裳也湿透;
梦中我想必喝了不少,
醒后更喝个不休。
我走动,仿佛在腾云驾雾,
身轻如一片羽毛——
莫非我已在梦中死去,
这游魂上了九霄?
我听见咆哮的风声:风起了,
还不曾刮到近旁;
而这些又薄又脆的帆篷
已在风声里摇晃。
高空里突然热闹非凡!
来去匆匆的闪电
恰似百十面火旗飘舞!
惨白的星星跳进跳出,
忽而亮,忽而不见。
风声越来越高昂尖锐,
帆篷呼啸如蓑草;
一块乌云泼下了雨水,
月亮与乌云紧靠。
那块浓黑的乌云裂了缝,
月亮还在它旁边;
闪电劈下来,不留空隙,
像高山瀑布冲下平地,
又像陡急的河川。
那阵风总也吹不到船上,
船自己动了,往前开;
电光闪闪,月光惨惨,
死者们哼出声来。
他们哼,他们动,他们站起来,
不开口,不转眼珠——
这等事梦中见了也怕,
醒着更觉得玄乎。
船就像烈马脱缰,
猛一跳,向前飞驶;
热血咕嘟嘟冲上我脑门,
我倒下,不省人事。
昏迷中,我到底躺了多久,
不必说,不必细问;
我悠悠苏醒,船稳稳航行,
不冷不热的天气;
静静的暗夜,高高的淡月,
死者们站在一起。
密匝匝,死者们挤在一起,
甲板变成了灵堂;
两百双眼睛都向我紧盯,
那眼光寒似月光。
他们眼中的痛苦和诅咒
比生前丝毫未减;
我无法逃避他们的怒视,
也无法祷告苍天。
魔法终于解除了,我再度
望见碧蓝的海洋;
我放眼远眺,却再难见到
往日的清平气象。
对比一个人,胆怯心虚,
踏上了一条荒径,
侧身望一眼,再不敢回头,
只顾得拔脚逃命;
因为他知道有一名恶鬼
在背后牢牢跟定。
美滋滋一场梦境!前方
那不是高高的灯塔?
那不是山冈?那不是教堂?
莫非我梦里回家?
船漂过暗滩,靠近港湾,
我哭着,祷告不停:
‘上帝呵!让我醒来吧,要么
就让我一睡不醒。’
港湾像镜子一般明净,
铺展得柔滑平匀;
月光洒布在港湾内外,
月影儿映在波心。
峭岩和岩上耸立的教堂
都在月光里闪耀;
高高的风向标稳定安详,
让静静月光朗照。
那一群黑色形影就在
离船不远的地方;
我望望甲板——哦,基督!
见到了什么景象!
见到了(我凭十字架起誓!)
甲板上尸身僵挺,
每具尸身上,都停着一位
黑猫遍体的蝙蝠。
我随即听到荡桨的声音,
听到领港人呼唤:
我掉头张望,只见水上
划来了一只小船。
领港人父子,一老一少,
正匆匆荡桨前来;
这满船尸首也妨碍不了
我这满腔的欢快!
小船过来了,船上人说着:
‘这真是出鬼了!
刚才亮闪闪那些信号
怎么一下都没了?’
‘奇怪!’隐士说,‘我们呼唤过,
可他们全不搭理!
瞧这些破帆又瘪又干,
船板又歪又翘起!
这凄惨景象我从未见过,
除非是冬天,林子里
黄叶的残骸,一片片落在
溪水上,顺水浮漂;
簇簇常春藤让大雪罩着,
猫头鹰吃着狼崽,还朝着
树下的恶狼怪叫。’
‘老天爷!这里真像是有鬼!’
领港人叫道,‘我害怕。’
隐士却不慌不忙地说着:
‘怕什么!划吧,快划!’
划子挨近了这条大船,
我不动,也不开腔;
划子一靠拢这条大船,
便听得一声怪响。
响声在水下,越来越大,
越来越惊心动魄;
劈开波澜,猛撞大船,
船像铅锤般沉没!
这响声冲犯高空和大海,
震得我神志昏迷;
像淹了七天七夜的尸骸,
我在水面上浮起;
比做梦还快,醒了,我躺在
领港人小小划子里。
到底回来了!我踏上故乡
牢牢实实的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