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昭听到青雾的话,摸着手炉的手顿了顿,随即勾唇一笑,看不出丝毫慌乱。
“急什么?要问罪,那也得查出来才行。”
“可是姑娘……奴婢看那人,像是不简单……”
青雾被祁无涯赐给红昭后,长期耳濡目染,也能分辨出来,谁是庸医,谁是有真材实料的。
那老者明明一把年纪,没有半分老态。
显然是养生有道。
这样的人,对医术不可能不精通。
“行了。”
红昭神色淡漠,还是心不在焉的态度。
像是稳操胜券的样子。
实则心里也有些波动:这皇帝果然不是个好糊弄的。这些天不让桑烟过来,估计是防着她呢。
可防她有何用?
她的目标又不是桑烟。
“青雾,你过来。”
红昭想了一会,招呼青雾凑近,在她耳边低语了几句。
青雾听得杏眼圆睁:“姑娘,你不走?”
真的是一个比一个疯!
万一真的发现了,谋害皇帝,她还能活?
“走?有什么好走的?”
红昭自嘲一笑:“我这破败身体,你觉得能走多远?”
青雾摇头劝着:“姑娘别这么说。您医术高超,总会有办法的。”
“没办法的。我的身体我清楚,也快油尽灯枯了。”
红昭笑得凄凉,看着青雾,像是在看另一个人:“你去吧。回到九爷身边吧。这些年,我的医术,你也学的差不多了。九爷会爱重你的。”
他留青雾在她身边,应该是这个想法吧?
如此,她也算给他留下了最后的礼物。
“九爷天潢贵胄,岂是奴婢这种人可高攀的?”
青雾跪下来表忠心:“姑娘,您相信奴婢,奴婢绝无那般想法。”
红昭面色清冷,无动于衷。
她抬了抬手:“起来吧。有没有,你都要走。都要去找九爷。”
这天底下,她最牵挂的人,也就九爷了。
若她为他死了,那也是死得其所了。
“姑娘!”
“去!”
红昭厉声呵斥,随后猛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青雾,你要是想我留下一条命,就赶紧走!现下,只有九爷能救我!”
青雾见她这么说,咬了咬唇,站起来,继续收拾包袱。
“姑娘放心,奴婢一定不会辜负姑娘的嘱托。”
青雾趁着夜色离开了。
何红昭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摸了摸腿上的雪猴,怅然一叹:“人生得一知己足以,又何惧生死呢?”
*
柳御医行事素来雷厉风行。
他晚上捣鼓一整夜,第二天一大早,就火急火燎过来了。
“皇上——”
他的声音在看到桑烟后,戛然而止。
这是不方便当她的面说?
桑烟眼珠一转,笑了:“屋子里没有热茶和点心了,我出去拿点,你们先聊。”
“好。”
贺赢忙笑着应了。
还松了口气。
他正愁拿什么法子支开她呢。
如今倒是省事。
桑烟垂下眼眸,走出屋子,还体贴地把门给关上了。
柳御医见此,快步走到贺赢面前,打开药包,里面是一些药渣。
“皇上,这个是微臣连夜熬制出来的药渣,和您昨日给微臣的那份药渣相差无几,但微臣无论怎么尝试,气味上……总像是缺少了一些东西。直到——”
他言语一顿,将药包放到桌子上,又从衣袖里取出一块手帕。
那手帕打开来,里面是一些灰白色片状的东西。
贺赢眼神一凛:“这是什么?”
“此乃苦珠根,多食的话——”
柳御医想了想,换了个斯文些的说法:“于……于子嗣有碍。”
贺赢:“……”
于、子、嗣、有、碍!
这个红昭居心竟如此险恶!
她不杀他,杀的是他的后代子嗣!
他把拳头握得咯吱响:“你确定?”
柳御医点头:“微臣确定,那苦珠根被研制成粉末才入药,所以那日在药渣内,才没有查到它的踪迹,但它的气味,微臣闻得出来,一直疑惑是什么药材,现在总算弄明白了。”
“放肆!”
贺赢狠狠捶了下桌子:“其心可诛!其心可诛!”
柳御医也这么想:这个红昭在外界颇负盛名,人人都赞她心地纯良,一手医术妙手回春,谁知竟敢做出谋害皇帝这么大逆不道的事来!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了。
贺赢一脸错愕地看着眼睛通红的桑烟。
这么短的时间……从厨房一来一回根本不够。
她根本就没有走!
“皇后、皇后娘娘——”
柳御医也被吓到了:天,还是被这位主子知道了!
桑烟没说话,走到桌前,怔怔看着上面的药渣。
这药渣像是巴掌,狠狠打在了她脸上。
真疼啊!
纵然心里早就有了猜测,可事实真摆在眼前,桑烟发现,那愤怒还是远超自己的想象。
红昭愚弄了她!
红昭在谋害她爱的人!
她对她的尊重、关爱,全是笑话!
她还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蛋!傻瓜!
“阿烟——”
贺赢看她发怔,很后悔没再小心些,竟然让她知道了。
他满眼担心,拉着她的手,温柔安抚着:“阿烟,没事的,你别气,不值得为她气坏身体。”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桑烟回过神,眼里已然氤氲着雾气。
她好难过,也好自责:她想保护他的。可最后还是差点害了他。
贺赢点头解释:“嗯。我发现了有问题,已经好几日没有喝了,你无需太过担心。”
桑烟松了口气,心里却更加自责:他明明早就发现了,却迟迟没有和她说,估摸是看她跟红昭走得近,不忍打击她的热情。
都这时候了,他还在为她考虑。
“你、你怎么不早说?只要你怀疑红昭,我肯定站你这边的。”
“我知道。就看你那么开心,想你多开心一会。”
他知道她飘零以来,吃了很多的苦,就想她多放松、多点快乐。
桑烟听他这么说,眼泪哗哗掉:“你、你,贺赢,我讨厌你!”
她不想哭的,太丢面,还有外人在场,可眼泪实在忍不住。
她抽抽鼻子,哭了一会,才擦了擦眼泪,看向柳御医:“他之前喝了好几日的药,会不会对身体有影响?”
那女人医术高超,便是几日的药,万一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
柳御医满脸自信,笑道:“娘娘无需太担心,还好皇上发现得及时,只需要调理半月即可恢复。”
“哦。那就好。”
桑烟彻底放下了心,却也升起更大的困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不是贺国人吗?为什么要……”
猛然间,一个名字从她脑海里窜出来。
那像是噩梦一样的三个字!
瞬间让她浑身冰冷:祁无涯!除了他,她想不到第二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