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忌急急闪躲，一支支弩箭接连破空而来，待他看清来人，发现是位戴着赤纹虎面的绣衣直指，可身上穿的不是金花服，而是靖安司都尉的官服。

“张都尉。”空忌在大青龙寺见过张不良，所以一眼就认出了。

“知绣衣卫身份者，夷三族！”张不良威吓道。

“张都尉与妖人私交，不也是死罪？”空忌有恃无恐。

张不良蹲下察看了一眼孁儿伤势，满脸心疼，伸手默默为她盖好衣服，他同时也看到了那支簪子，心中暗骂孁儿平日都不舍得戴，难道是觉得今日会死所以戴上了？

“看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了。”张不良起身面向空忌，满身杀气配上赤纹虎面令人不寒而栗。

空忌细细品味这句话，脸上变得难看，这不是横竖要他死，但懒得与张不良在口舌上计较，他长吸一口气，算是鼓足了全身气机，他倒不信一个绣衣卫直指能将他如何。

张不良也解下了佩刀，横在身前缓缓拔出，刀身在晁珩的清理之后锋芒毕露，通体青铜，血槽处锻刻繁复篆文。

他与裴少卿火速赶到终南山下，连身下的马都跑出了满口白沫，因为有岔路两人不得已分开，好在还是赶在了空忌行凶之前，可眼下裴少卿根本无法施以援手，单独对付空忌就算毫无胜算，那也不得不拼命了。

“张都尉，不如就此别过？”空忌竟让凝滞的气氛瞬间破散，他还是不敢惹上绣衣卫，要是杀了绣衣卫，这辈子余生那是要亡命天涯了。

而且他也赌张不良会识时务，但凡有退路，两败俱伤的事任谁都不会干。

“好啊。”张不良果真欣然答应。

一场你死我活的仇杀就此结束？

空忌满意地双手合十，接着转身要走，可下一息狞面而笑，袖内正现出一支弩箭，猝然发力袭射向张不良。

但令老和尚始料不及的是，他才堪转身，视线才将张不良的身形收入，却见张不良端着手弩也是一箭射来。

两人都躲开了偷袭一箭，张不良坡口大骂道：“老阴狗！”

空忌双掌凝气，他这会已经起了杀心，甩起佛珠就扑向张不良，而张不良伸手入怀，不知从怀里摸出了什么东西藏在掌心，接着也挥刀迎了上去。

“快走，快……”孁儿气息微弱，双手死死抓入雪地，可她就算竭尽全身力气也声若蚊蝇。

这边张不良与空忌转眼就要拼作一处，他握着手中这把不知来路的青铜战刀，脑海中浮现出神堂中肃杀的神像，还有榭湖湖底中死寂的修罗神像，心念归决杀意，最后浮现出凉王握住赤殇刀的那个瞬间。

何谓刀？以朱雀之血，烈火焚城！

青铜刀霎时灌入气劲被烧得通红，还涨出了剑形剑气，拔起数尺剑芒，直匹般若金刚掌的空忌！

本想接刀的空忌及时侧身，这才躲过张不良的这道剑芒，胸前佛珠却被冲断，连几颗珠子都被一分为二，滚烫的剑气甚至焚焦了他的衣衫。

不止空忌骇然，连张不良自己也惊诧不已，不曾想这一刀如此霸气，可他也因此杀意一散，剑芒转瞬无影无踪恍如昙花，接下来几刀就变得朴实无华，空忌在将信将疑中反击，最后一掌暴力轰飞了张不良。

“你明明用的是刀，怎么出现的却是剑气？！”空忌两眼死盯张不良手中的青铜刀，胸口强烈起伏，整个人还陷在第一刀的恐怖中。“好在你还是个半吊子，不然我这是要栽在你手里了，你可知，我曾经可与裴旻过招百剑！”

张不良这一掌挨的不轻，胸口肋骨陷断，别说换作常人，就连是个横练宗师也必死无疑，磅礴掌力令他的心脏都有一刹那的骤停。

不过躺在荒野雪地上的张不良呼吸越来越长，直至最后一口气绵长如鲸吸，幽如风中残烛的气机再次暴涨。

空忌的视线从张不良身上收回，因为他注意到在自己身周弥漫着一团赤气，嗅之无味，他生怕是毒气赶忙憋住自己的呼吸，可显然为时已晚。

张不良转过头将脸贴着地，与同样躺在地上的孁儿隔着雪地相望，这时候山风吹过，把树上的积雪吹散落，落在两个人的身上，虽然戴着赤纹虎面，不过孁儿能感受到张不良在朝她微微一笑，因为这个样子早已习以为常。

此时的孁儿莫名安心，而转回头的张不良起身，感受着胸口在快速愈合，他面朝空忌双眼渐转赤红。

“魏江，你既然知道这是个什么地方，那你再看看我是谁？”

空忌已经快四十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都快忘记这是自己的名字了，他的精神仿佛在刹那之间散向四周，飘在空中如那些碎雪，然后落向野草灌木间，而当他再看向张不良，却见他取下了面具，可露出的脸竟然是节愍太子李重俊！

“太……子！”空忌惶恐，发自灵魂深处的惶恐。

当他再看向太子身后，在阴暗中竟然站满了人，他们都是追随太子的部将，曾经一同谋事的同僚，再后面还有怒目而视身披血甲的众多东宫卫！

“魏江，跪下！”太子怒喝一声，如雷贯耳，他提刀而来。

中了幻术的空忌分不清现实与幻境，他敢背叛太子，却依然在太子面前惶如木鸡！此时的他，活脱脱就是在太子面前大气不喘的骁卫郎将，这是身份的压制！

可当青铜刀朝他枭首而来，他终于挣脱出恐惧使出了般若金刚掌，可已是强弩之末。

右手手掌被斩断，接着是左臂，鲜血在空忌身下绽出一朵曼陀罗花。最后刀背重重斩在他的肩头，令其双膝跪地！

深陷幻术的空忌面容扭曲，他已经完全没了反抗，张不良一步一步走到孁儿身边，温柔说道：“孁儿，从今往后好好活着！”

话音一落，他捡起孁儿的双刃，走回到空忌身前，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将两刃分别贯穿他的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