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二脉太上出关已有数日，靠山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都想着在这场混乱中如何明哲保身，又如何捞到好处。

修士讲究感悟和机缘，但后者往往更加容易，而混乱，最是出机缘的时候。

比方说，你看中了师尊的剑，你想占为己有，但无论是修为还是身份都是天壤之别，可能穷尽你的一生都无法达到你师尊的高度。

但随着混乱开始，你选择了站队，又或是你师尊被别人打伤，甚至打死，那么这剑很可能就会落到你的手中。

又或是你早早看中了师姐师娘的美色，你也想一探幽径，可惜无论是道德还是规矩，都会狠狠的束缚着你心中的小九九。

但有了混乱，一切都有可能。

别觉得修士就看破红尘，事实上修士的欲望更大，更多，更为贪婪。

只有极少数的一些修士，真正追求大道无情。

二脉太上的出关，自是针对一脉太上一甲子前与灵月女帝所受的伤。

两位大能正是剑拔虏张的一刻，却见那无人问津的山门附近，迸发出一道至阴至寒的气息。

烈阳高悬苍穹，光辉下的东执事庭，苏念坐在浴桶里哒哒哒的牙齿打架，他冻的发抖。

他一时有点懵，眼睁睁看着前一刻滚烫的热水开始结冰，忙不迭的跳了出来。

厅堂炼丹的姜老微微停了一下，眉宇中似乎蕴含一丝遗憾和无奈，如烟丝弥漫。

只见后院的荷塘瞬间冰封，一朵朵冰雕荷花凝固于此，一抹冰蓝色的磅礴气息自地窟疯狂扩散，上锁的木板直接粉碎，向着四面八方飞快的弥漫。

顷刻间，东执事庭几乎被完全冰封，却是气息有灵，并未伤及到姜老和苏念。

不过须臾，占据三十六座山峰的灵清山域被冰封大半，一股桀骜不驯，犹如帝尊的威压轰轰爆发。

这威压之盛，化为一道气势如虹的冰寒气浪冲天而起，在乌云与紫气之间，生生破开一道口子，生出浩瀚冰蓝，如偷天换日，转眼三足鼎立！

几乎刹那，就让整个灵清山域沸腾，乃至整个靠山宗的目光都聚焦过来，感到头皮发麻。

“这是？这是灵月女帝的威压！”

“哦天呐，女帝大人似乎更上一层楼了！”

“这莫非是要混战，还是女帝大人要和二脉太上联手？”

灵清山的弟子们很快议论纷纷起来，全都把目光看向东执事庭的方向，即使长老也都心跳加快。

苏念站在姜老身边，看着那后院磅礴的冰蓝气浪中，一位凤冠霞帔，身披银白长袍，背后漂浮着一轮巨大月状神环的年轻女子，一步一步走出。

女子黛眉如柳，螓首似玉，气质尽态极妍，美艳不可方物，甚有一层雾气弥漫，让人如见九天玄女般难以看清。

腰肢盈盈一握，撑起那鼓鼓囊囊的波澜，堪如满月。

一双修长，白皙，无暇的玉腿，露着玉足，缓缓向着东执事庭外走去。

正是灵月女帝，三祖唯一血脉。

苏念浑身气血翻腾，仿佛要爆体而亡般的混乱，似乎难以接近如灵月女帝这般的至高大能。

好在他已是银皮，略微有些抵消那漫天赫赫的无上威压，这一点不由让灵月女帝的步伐微微一滞。

她神色高冷，淡淡扫了一眼苏念，仿佛来自女帝的垂青。

“五行不死卷？有趣。”

灵月女帝颇具赞赏的看着还算镇定的苏念，幽幽道：“四年送酒不闻不问，心性不错，可愿随本座杀上云霄，为三脉正名？”

一番话落，如天雷在苏念心底炸响。

仿佛浩浩天威，如神明的呢喃，震得他心神轰鸣，万千思绪忽如潮水涌动。

他深吸一口气：“我……”

“你是甘愿做个无名之辈，还是名扬北荒？”

灵月女帝带着不容拒绝的口吻，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答复，没有如果，没有可能。

仿佛她就是天，赐予苏念无与伦比的一番大造化，没有人会拒绝，即使是长老也会心动。

苏念未有什么沉吟，抱拳道：“前辈大恩，在下受宠若惊，可惜在下天赋平平，修为卑微，定会难堪大用，白白浪费了前辈的时间。

何况，姜老待我不薄，在下未有回报又岂能放任姜老孤老于此，此为不仁不义。”

他心如平静，一早就是这般想法，未曾有过什么改变，即使眼前灵月女帝的通天修为。

即使他明白，只要自己答应，就能瞬间被嫡女大人提升到筑基，甚至是结丹。

同一时间，灵月女帝的目光罕见一凝，深深的看了眼苏念，一股从未有人违逆她的霸道气息扩散，又很快化为一抹由衷的欣赏。

“也好，也罢，本座此去尚无归期，姜老和该有人为伴，”灵月女帝说着，看向姜老，目光变得格外坚毅起来。

姜老什么都有没有说，仿佛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多说也是无益。

“多谢前辈！”

“你心性仁义，放如今的靠山宗不多见了，此练金皮卷后，该是银血，却与我月寒天衍道略有相似，接着！”

灵月女帝开口间，翻手间，掌心浮现出一枚银白色玉简，挥手丢给苏念。

“此术名纳月，可与银血一同修炼，弥补五行不死卷的一些短板。”

话毕，灵月女帝拂袖踏出东执事庭，淡淡道：“送酒恩情扯平，本座不再亏欠任何。”

适才还有些许纳闷的苏念听后，顿时释然。

他收起银白玉简，再度抱拳欠身。

他望着灵月女帝步步生莲，踏天而去，知晓一场血战在所难免，微微摇头。

“发什么呆，帮我再拿些柴木来。”

姜老的声音打破了苏念的思索，他回过头来，才发现姜老好像更老了不少，连炼丹的气力都所剩不多了。

要知道一生好强的姜老，从未有过让他帮忙的，哪怕是拿一节木材，端一杯茶，都从不曾有。

但今日，似乎破例了。

苏念眉头微皱，隐隐觉得姜老已经到了油枯灯尽的地步，心底未免有些添堵。

他就像一只罐子，四年来一直接受姜老的馈赠，却从未有所付出，到了最终，更是无力。

他去抱来一堆柴木，亲自给姜老添上，他现在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能做什么，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姜老并未拒绝，只目光炯炯的盯着最后一炉丹，仿佛那就是他的一切。

窗外，深山方向，很快掀起滔天杀气，万里苍穹纷呈变换着，一会乌光如海，一会冰魄封天。

乾坤动荡，连烈日都暗淡了几分。

山门里刮起了狂风，天空时而灰暗时而刺目，他坐在东执事庭里，就像一叶漂泊在怒海狂涛的孤舟，似乎随时都能被巨大的浪花打落。

在这片光影交织，忽明忽暗的天色下，苏念静静陪着姜老，度过所剩不多的余火。

直到那火光熄灭，天也渐渐暗了下了。

是夜，姜老练成了最后一炉丹，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姜老的呼吸都变得呼出多，进气少。

苏念复杂的看着，张张嘴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入夜后的窗外光华越发璀璨，一道道神辉衬着姜老枯寂的身躯，多出一抹凄凉。

“小子，这是一共九颗三转大罗浩阳丹，”姜老颤颤巍巍的取出肚子里的三颗淡金色泽的丹药，加上之前所练，一把递给了苏念：“这是老夫最后的馈赠。”

苏念登时心神恍惚，心底起了滔天巨浪，什么情况，这些丹药不应该是姜老给自己练的么，不应该是姜老给自己续命炼制的救心丸么……

怎么忽然成了他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