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戏场中,赵煜幽幽睁开双眼。
他心中有所明悟,那张书纸上记载的内容应该就是二郎真君的法术神通之一。
所以自己这算是基础任务奖励,还是杀小怪爆了大宝箱?
不过这门指地成刚的法术目前来看并不实用,那些游荡在荒野上的鬼祟大多都没有实体,而能使出遁术这类手段的妖物他现在又没把握对付。
“鸡肋,鸡肋啊……”
将画卷收起塞进怀中,赵煜看了眼地上快要燃尽的泥香,良久喟然一叹。
比起现代社会,山河图将他送来的这方世界不知危险了多少,各州烽烟四起,遍地妖鬼邪魔。
百姓就如同粮草一般,乱军也杀得,妖魔也吃得。
都说不知在轮回中煎熬多久才能换得一世为人的机会,可活在这么个世道里,与堕入无间地狱又有甚么区别。
不多时泥香燃尽,待最后一缕香火袅袅飞入鬼群,赵煜整肃衣冠,念起了超度经文:
“十方诸天尊,其数如沙尘,化形十方界,普济度天人,委炁聚功德,同声救世人…”
一段经文念完,众鬼那可怖的死相逐渐褪去,变成了生前相貌,虽一个个依旧破衣烂衫,却齐齐朝着赵煜所在的方向作揖拜谢。
随即便浑身幽火四起,片刻如同燃纸般烟消云散,破庙仿佛中从未存在过这群诡谲悚然的身影。
朝半空默默打了个稽首,提上包袱刚走出山门,蓬草丛生的矮墙后面突然探出两个光秃秃脑袋。
赵煜锃的一声抽出长剑,厉声喝道:
“谁在哪里,出来!”
小心翼翼凑了过去以剑拨开蓬草,墙后却连滚带爬跑出两个光溜溜的脑袋,瞧见赵煜持剑在手,顿时吓的连连作揖。
“道长饶命,莫要动手,我们是蒲县钟山寺的和尚。”
见并不不是妖鬼,赵煜忙收剑回鞘,歉然道:
“原以为是有跑掉的小鬼作祟,不曾想惊扰了两位师傅,只是这大晚上的你们不在县城待着,跑荒野上来做甚?”
“阿弥陀佛,不敢欺瞒道长。”
那个年纪稍大些的和尚两手合十诵了声佛号,道:
“我与师弟原是奉了长老吩咐前往临县做道场,回城时听到这庙里闹邪祟,想着趁夜过来瞧瞧,没承想撞上了道长。”
见那和尚结结巴巴的,赵煜也懒得多问,吹了声口哨唤回青驴,稽首还礼道:
“这庙里的游魂贫道已超度干净了,两外师傅且慢慢去瞧”,说罢翻身骑上驴背就要离去。
“道长?”
惊疑声突然响起,却是那两个和尚见他要走又动身赶上,追问道:
“道长要去何处,这夜色已深,不跟我们一起赶路进城么?”
“赶路?赶往哪里去?”,赵煜苦笑一声。
“我连这里是哪都不知道。”
阖眼望去,月色清冷如水,照的四下山陇影影幢幢的,如同横亘在夜色中的巨兽。
他呆呆立在驴上,一时间顿生天地虽大,却不知去往何处的迷茫感。
再看向两个和尚那战战兢兢的模样,赵煜顿时反应过来。
是了,自己先前虽说杀的痛快,可这两个小和尚却是不通法力的普通人,突然看到那么些死状可怖的凶鬼难免心中惊惧。
摸出张‘诛煞破邪符’递给小和尚,赵煜笑道:
“这符纸你们拿着,应付些遮眼打墙的游魂应该不成问题,最近荒野上不安生,歇息一阵就快些回城罢。”
说罢也不等两人回话,一拍驴屁股钻进了夜色中。
于是破庙前又只剩下两个光溜溜的脑袋面面相觑。
怔愣了许久,反应过来的小和尚才带着懊悔一拍脑袋。
“师兄,这道人瞧着很厉害的样子,张员外家最近不是邪祟闹的凶么,你说要是把他请去…”
“莫要胡言”,小和尚话未说完就被师兄打断了去。
“你先将道长留下的符纸贴身藏好,一切等回城禀报过长老再说。”
……
房屋庙檐在两侧极速倒退,驴子刚一跑出破庙,雾气又朝着那片建筑疯狂包围了过去。
等到呼呼冷风袭面而来,赵煜被吹的猛一激灵,才感觉自己又从鬼域回到了人间。
他回头望了眼身后,山陇间杂草疯狂孤寂的吓人,哪还有半点破庙的影子。
荒野里只身下赵煜一人,耳畔尽是狂风吹动蒿草的‘挲挲’声。
一过子时,天际间阳气彻底消退,夜里游荡的就可不止先前那种懵懵懂懂的游魂,有些存在就是他碰到也是凶险难挡。
所幸催着驴子走了不久,赵煜便在萋萋蓬草中寻到了一处荒废的山神庙。
庙门前仅剩的一扇门板耷拉着挂在铁拴上,供台上怒目持锏泥像也在风雨摧残下脱了颜色,压根瞧不出是哪路神仙所在。
“山神老爷,小子在此借宿一晚,万望勿怪。”
朝泥像拜了几拜,赵煜索性将那扇门板卸了下来,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就地一铺,以包袱做枕躺了上去。
待收拾好卧榻,屋外已是狂风呼嚎,阴云翻腾,像是满旷野间都是游窜的妖鬼。
忽然,一阵闷响自屋顶炸响,接着天际划过一条长龙似的闪电照亮天地,然后只听得“哗”的一声暴雨铺天而下,雨点打在地上激起的潮腥味与泠泠然冷风一股脑涌进了庙门。
春江欲入户,雨势来不及。
赵煜默不作声,翻身将长剑抱进怀中。
奔波了半夜困乏不已,没过多久呼吸渐渐绵长,可由于担心旷野上游荡的东西,他单手始终按在剑柄之上。
迷迷糊糊间,窗外突然响起一阵刷刷的动静。
“谁?”
赵煜两眼骤然睁开,拔剑翻身而起。
“出来!”
伴着他一声厉喝,门外突然响起“哎呀”一声惊呼,却是一个浑身湿透,脸色冻的铁青的女子轻挪莲步,战战兢兢杵在了门口。
荒山冷雨,夜半三更,浑身湿透的妙龄女子。
似乎叠满了某个跨种族探索生命奥妙的buff?
只可惜道士既不是草莽英雄,也做不来亡灵骑士的行当。
提气轻嗅了嗅,赵煜见闻不到鬼气也无妖气,便收起长剑让女子走了进来。
摸出半截蜡烛点上,他这才看清那女子的样貌。
少女穿着身淡黄衫子,肤如春桃,眼含娇羞,尤其是浑身都被雨水浇透,几道薄纱紧紧贴在身上,更是显得曲线惊人。
许是在雨中赶路受了风寒,女子进门后一个劲的打嘭嚏发抖,那抱着身子低头不敢开口的模样在烛火下更是显得楚楚可怜。
赵煜见状也顾不上继续大饱眼福,忙将女子让进了避风处。
寻了些干柴拢在一起点上,等到火光熊熊燃起,女子才抖的缓了些。
她脱下外穿的衫子搭在火堆旁,朝着赵煜盈盈见礼,说道:
“奴家名唤捻香,原是亳州张家川人氏,因躲避兵灾前来浦县投亲,没想到路上,路上…”
捻香说着泫然欲泣,竟是萋萋然扑进赵煜怀中。
“没想到路上撞到了妖鬼,父母都被害了性命,所幸遇见了道长。”
“这样啊,还好姑娘来的凑巧,要是再早些跑进后面那处破庙,那里可热闹的紧…”
赵煜笑了笑,掰开女子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害怕她听了心中惊惧,却是没将先前撞鬼的事说出来。
“啊,破庙”,捻香一声惊呼后身上薄纱滑落。
“是唱鬼戏那处破庙么,奴家来时听人说了…”
她香肩半露,说话间俯身去捡地上的沙衣,起身时却不经意间露出了胸前惊人的峰峦。
本能作祟下,赵煜的眼神不由自主落进那片微微颤动的粉腻之中。
“哎呀,道长,你干嘛…”
捻香慌忙套上纱衣,带着娇嗔望向赵煜。
他老脸一红,忙退后几步,离这犯罪根源远了些。
“那处破庙里真的有鬼在唱戏?”捻香捂着胸口问道,似乎对这种玄异的事情很感兴趣。
“不然了”,赵煜将几根干柴投进火堆,“贫道就是专程来除鬼的,庙里那伙子邪祟已被我给尽数灭了。”
捻香还想听听赵煜除去恶鬼的经历,他却已经将那扇门板让了出来,斜倚在供桌旁合上了眼皮。
“夜深了,小姐快些睡吧,天亮了沿官道一路走到头就是浦县。”
捻香见他这幅模样也不好意思再问,蜷缩在门板上各自睡去。
……
时间缓缓流逝,四下里漆黑一片,只有靠近供台那里还燃烧着些许微弱的火舌,伴着赵煜的呼噜声起伏不定。
几根干柴烧败后飞灰扬起,伴着火星升腾,时不时发出几声噼里爆响声。
忽然,响声里又掺进了一阵稀稀窣窣的异动。
只见捻香从门板上轻手轻脚的爬起,悄悄解开傍身布囊后掏出张宽大的袄子披在身上,随即“嗖”的一声,手脚并用朝庙门外极疾掠而去。
不消时,赵煜幽然睁开双眼,瞥了眼空空如也的门板,翻了个身又合眼睡去。
不知过了几更天,庙门外响起一阵沙沙轻响,伴着几声低沉的狗吠声后黑影一晃,却是捻香姑娘又回到了破庙,身后还牵着两条低声呜咽的大黄狗。
她听赵煜睡的鼾声阵阵不疑有他,摸黑将两条黄狗拴在门口,回头去拿放在供桌上的背囊时,伸手一摸却摸了个空。
黑暗中但听得赵煜笑道:“捻姑娘这背囊里藏了什么宝贝,何以如此小心?”
捻香大吃一惊,慌神间扑身上前就要抢回布囊。
赵煜缩身撤步避开,以剑挑起布囊,笑道:
“蛇妖唤做升卿,狐狸叫成阳公,当路君是山狼,虞吏是虎妖,无肠公子是蟹精。”
说话间幽夜中寒光一闪,已是拔剑抵在了捻香心口,笑盈盈望向捻香。
“就是不知捻香姑娘生的这般好皮囊,却又是个甚么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