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生站在路边噤如寒蝉,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队伍之人,目不斜视,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徐妙生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宋词同样瞪大眼睛好奇看着,只见在那花轿之前,有一匹高头大马,马背上驮着个神像,神像面目并不狰狞,反而如同儒生一般,神态淡然祥和,神像身着道袍,手持笏板。
这正是那窃取了东岳大帝神位的张素灵。
在神像身后,是一顶八抬大轿,红缎锦装,喜气洋洋。
就在这时,一阵微风吹来,吹开了轿帘,然后露出一位面容端庄,神色悲苦,身着红嫁衣的女子,这女子正是宋词之前所见的那位叫莲生的小妾。
但是宋词一眼就能分辨出,眼前女子,和那叫莲生的小妾绝对是两人,因为他们的气质完全不同。
轿子上的女子神色端庄大气,自有一股气度。
而那叫莲生的小妾媚态横生,一看就不似良人。
宋词把目光看向身旁的徐妙生。
果然那徐妙生,在稍微愣神之后,就疯狂冲向队伍。
“夫人,夫人……我乃妙生……我乃妙生啊……”
队伍人群,没想到竟然有人大胆到敢冲撞大帝娶亲,一时不知察,被他给冲进了队伍,来到轿前。
“相公。”
那轿子上的女人闻声,立刻掀开轿帘,向着徐妙生悲呼一声。
“夫人,快点下轿来。”
徐妙生见轿中之人,正是他的夫人,心中不由一喜,伸手就要拉对方下轿。
可就在这时,一人挡在了徐妙生面前。
“徐书生,你竟敢冲撞大帝娶亲,好大的胆子,来人,把他给打出去……”
“孙庙祝。”
徐妙生看到眼前之人,脸上神色有些吃惊,这人正是东岳庙的庙祝,此时他一身喜庆的衣裳,脸色阴沉,完全没有了往日慈眉善目的模样。
徐妙生人又不傻,转念之间就明白了些什么,脸色苍白地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些都是你们所设计,就是为了这邪神诡祠,让我家破人亡。”
“大胆,此乃东岳大帝,乃是上天正统,来人,给我把他拖走。”孙庙祝脸色难看,厉声呵斥道。
旁边闻声,立刻冲出几个人来,就要把徐妙生拖拽出去。
徐妙生疯狂挣扎,“我要砸了你们的庙宇,我要去告发伱们……”
“相公,相公……”
那冯秋容在轿上悲呼,想要起身下轿,可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给拉扯了回去,固定在了轿上。
就在这时,忽然又从旁边冲出一人来。
“放开我家少爷。”来人爆喝一声,正是那石生。
那石生身材魁梧高大,孔武有力,一瞬间就放倒好几个人,一时间乱作一团,而徐妙生也趁机爬上轿子。
“夫人。”
“相公。”
夫妻俩人抱头痛哭。
可是那冯秋容还是比较冷静,他对徐妙生道:“那东岳大帝,能驱使诡神,神通广大,你只是一介书生,如何是他对手,你还是把我忘了吧,再娶一房夫人,好好过日子。”
她说着,取出一枚缠枝佩递给徐妙生道:“陪葬之物都被人窃走,唯有这枚玉佩遗漏,那孙庙祝复活我后,我悄悄取回,此物你拿去,留个念想。”
“夫人……”
徐妙生自然认得这枚玉佩,这枚玉佩正是冯秋容陪嫁之物,乃是她出生之时,父亲专门让人雕刻,玉佩中央还有个容字。
徐妙生拿着玉佩,心中升起无数悲意,只觉天地之大,是何其不公。
徐妙生也知道,自己肯定是斗不过东岳大帝,这东岳大帝神通广大,能让人死而复生,驱使诡神,凭他一介书生,拿什么和东岳大帝斗。
于是他抹了一把眼泪,从怀中掏出那面古镜递了过去。
“此乃我送与夫人第一件礼物,夫人收好,是我徐生负与你,此生莫不敢忘,只要夫人莫忘小生,小生必会为夫人……”
他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起身下轿,那孙庙祝见他下轿,也不由松了口气,他可不敢爬上轿子去拉人。
徐妙生来到轿下,不等孙庙祝说话,深深一揖道:“恭送夫人,夫人一路安好,莫忘,莫忘……”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
“石生,我们回家去。”他大声吆喝道。
“相公。”
那冯秋容悲痛欲绝,瘫坐在轿子上,看着徐妙生离去的背影,泣不成声。
宋词有些惊讶徐妙生的变化,但还是赶忙跟上。
可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却让宋词对这徐妙生有些刮目相看。
此事发生之后,那徐妙生好似无事发生一般,每日埋头苦读,娶妻生子,好似无事发生。
并且开始平步青云,接连高中,先是生员,接着是举人,贡生一路考中进士。
而他祖上的人脉也终于显现出来,当年他爷爷是因为站错队伍遭贬,可官场起起落落谁也说不清楚,当年主事之人后来不但被起用,而且位高权重,可惜他爷爷早亡,没能获得庇佑。
等徐妙生高中进士之后,这种人脉关系慢慢就显现出来。
从知县一直做到礼部侍郎,徐妙生用了接近二十年的时间,此时徐妙生已经快年过四十。
这已经是非常了不起的成就,他隐忍二十多年,终于开始动手,不过那徐妙生也不是鲁莽之人,经过这二十多年的沉淀,变得更加沉稳。
他先是通过一些手段支持佛门,对道教大肆打压,接着利用早些年埋下的一些棋子,利用官府的力量破山伐庙,特别是东岳庙,几乎被其连根拔起。
至于那万家栋和其妻妾,早在徐妙生担任布政司的时候,全家获罪,满门抄斩。
而那冯秋容嫁给“东岳大帝”之后,因生得花容月貌,美艳无双,又满腹才情,不但很是受张素灵宠爱,还是他的得力臂膀,二十年来帮其处理阴曹事务,自然对其信任有加。
等徐妙生破山伐庙开始动手之时,冯秋容终于察觉到不对,于是暗自见了徐妙生,这才得知徐妙生对其一日未曾忘却,隐忍二十多年。
就如同那日他临别作揖所言,“莫忘,莫忘……”
这不但是对冯秋容所言,也对他自己所言。
那张素灵哪里料到还有这等狠人,早就忘了徐妙生这等人。
果然不要轻易得罪读书人,有道是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徐妙生却为此隐忍了二十多年。
而那张素灵因为出于对冯秋容的信任,早就被其探知了吞天罐的秘密,在得知徐妙生对其深情,为其隐忍二十多年,心中自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于是窃走了吞天罐,投奔徐妙生,利用罐子躲过了张素灵的报复。
并且利用罐子,日日对那枚铜镜“洗炼”,用作对付张素灵的最后手段。
而那冯秋容寿数耗尽之后,直接选择了回归灵魂之海。
那徐妙生在冯秋容死后三月,也耗尽了自身寿数,他同样选择了回归灵魂之海,没利用罐子续命。
至此罐子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而那面铜镜,也被当作一件普通物件和徐妙生一起下葬。
而宋词也被一股力量拉扯回到了现实世界。
因为“记忆回溯”时间太长,即使后来时间流速明显加快,但记忆依旧过于庞大,回到现实之后,宋词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宋词观徐妙生一生,终于知道了罐子的下落,同时他也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徐妙生和冯秋容就是张素灵的劫。
说白了就是徐妙生和冯秋容的一生,是上天安排好的,他们的使命,就是把罐子从张素灵的手上偷出来。
想到这里,宋词忽然产生疑惑。
我的命运是不是也是上天安排好的呢?
我的使命又是什么?
宋词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