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面,又有十几座飞楼拔地而起。
上郡到处是山岭,完全不缺树木,这让自己坚壁容易清野难。
看着再次要推到前面的飞楼,刘豹忽然生出一股无力感。
粮草虽然足够撑上半年,士卒损失也在接受范围之内,但是士气呢?
零零七的高强度搏命,就算自己能适应得了,手下可都是普通人。
无论胡汉,他们多数算不上后世意义上的职业军人,多是些被迫谋生的百姓。
可惜没人会考虑这些,只是短暂的宁静,宇文联军卷土重来。
无数飞楼再次推了过来,刘豹对着城里大急道:“石砲,继续!”
有名士卒慌慌张张跑来,一脸惨色,窃窃私语几声,然后跑了回去。
几日交战下来,提前准备好的石砲都已打光,只剩一些散花砲。
散花砲虽然能够有效杀伤步卒,但对于飞楼这种庞然大物,只能说是“刮痧”。
若是不能摧毁飞楼,一座飞楼就是一处出兵口,疲惫的士卒们除了守城之外,还要面临更加凶残的白刃战。
宇文联军并不知晓刘豹的猛火石砲耗尽,由于久攻不下,内部的日子也不好过。
胡人老少皆兵,也意味容易灭族。
蚁附攻城又名“小兵的十万个为什么”,对于攻城士兵的消耗极其残忍,所以才有“十则攻之”的说法。
十八部骨都侯看着自己的族人如同垃圾一般堆积在城下,而肤施毫无攻破的迹象,心里都有些受不住。
除去黑狼部骨都侯是宇文莫那临时立出来的,对他忠心耿耿,数名骨都侯已经有了明显的退意。
尤其是猛攻北门的几部,主要是与刘豹敌对的五部,他们损失极其惨重,已经到了灭族的边缘。
“大人,能否让我们雍屈部换去西门?”
雍屈骨都侯话音刚落,刀光闪过,头颅带着不敢置信滚落到地上,染出一片血红。
宇文莫那早就看出这些人的想法,也不废话,随手震掉刀上的鲜血,狠声道:“打赢之后,有多少损失本大人都会帮你们补上!若是谁敢扰乱军心,下场如同此人!”
其余四名骨都侯看着滚落在身前的头颅,兔死狐悲,年轻的大楼骨都侯已经没了初时的锐气,此时眸中带血,有些癫狂道:“人都死完了,大人怎么补!”
宇文莫那斜睨大楼骨都侯,阴恻恻道:“选个富庶的领地,配足女人,给你们十年繁衍的空闲,衣食用度我宇文部承当,这补偿可够?“
大楼骨都侯眼角跳了下,瞧见宇文莫那手里朝向自己的腰刀,行礼过后,快步退了回去。
宇文莫那瞧着大楼骨都侯认怂,心中冷笑不已,亲疏远近他自然能够拎清,首鼠两端之辈在哪里都不会讨喜,在他手里更不会。
号角再次吹响,攻城士兵已经麻木,他们无比清楚自己的下场,知道自己即将面临的各种死法,其中最恐怖的就是烧死。
因此众人畏畏缩缩,没人愿意钻进飞楼那口棺材,惹来头领的无数催促怒骂。
眼见飞楼再次贴近,刘豹也是满面悲壮,虽然坚信城池不会被轻易攻破,但白刃战即是消耗战,两军肉身搏杀,己方的伤亡绝对不会少。
咚咚咚!
依照刘豹的命令,城中鼓声大噪。
现在没有大喇叭,无论多么慷慨激昂的演讲,能够影响的不过身遭。
面对整城的数万守军,鼓声就是最好的激励,没什么能比它更加振奋人心。
咚咚咚!
咚咚咚!
号声鼓声争鸣,士卒们反而没了初战时的锐气,无论攻守,静悄悄地,只是握紧自己的兵器。
凉风拂过耳边,抱腿缩在远处的云雪凝视城楼,轻捋鬓间发丝,雾眼朦胧。
她知道自己很美,美到无论胡汉,提亲的人从来都没有少过。
可是她也知道,刘豹并不喜欢自己,而且有着刻意的疏离。
这让她心里难过之余,也有了一丝不服气。
无论样貌才艺,她哪里差于那个毫无风情的汉家女子?
可惜刘豹是根木头,从不给自己展露的机会。
虽然自己说是听从袁绍的吩咐来到栾鞮部,刘豹也傻乎乎地没有多想,其实有一点没有说实话,那就是目的从来就不仅仅是帮两方搭线。
她最初选择于夫罗的初衷,是怂恿他杀死被俘的刘夫人,好替自己母亲报仇,同时也让胡人在汉地彻底没了立足之处,可以专心谋划重回草原,夺回属于胡人的荣耀,而非天天赖死在平阳。
袁绍知道自己“委身”于夫罗后又惊又怒,可惜木已成舟,只能顺势让自己成为“信使”,从而才成了自己口中的“搭线人”。
可惜胡人一盘散沙,皆是烂泥糊不上墙,其中以篡位的须卜部尤其没用,明明众望所谓,甚至支持他们推翻栾鞮杀死羌渠单于,谁知道这群废物最后愣是连自立为单于的勇气都没有,属实是被豢养久了,彻底变成了看门狗,离不开主人独自过活。
作为匈奴正统的于夫罗更加不堪,枉为冒顿后人,整个人如同废物一样伤春悲秋,让云雪一度心生绝望,感叹胡人命数已尽。
谁知山穷水尽之际,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未正眼看过的刘豹,忽然变了个人一样,甚至不需要自己费尽心思地蛊惑他,就在努力振兴着部族。
这种振兴不是南胡习以为常的那种张口闭口就是大汉,而是彻头彻尾的自力更生,把外部当做助力而不是依靠。
尤其是他还天真的标榜胡汉一家,熟不知越努力就会越受伤,随着胡人的势力越做越大,他终将知道,胡人就是胡人,一如她死去的母亲,一如曾经的宇文莫那。
她现在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静静地等待,希望却是越来越来大,大到有时会让她从梦里笑醒。
她并不是轻浮的女子,相反眼光甚高,但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渴望,屡次想要献身刘豹,迫切想要一个他的孩子。
这样即使将来刘豹泯然众人,甚至兵败身死,自己也可以带着单于正统,冒顿后人,亲自出面振兴胡族。
想到这里,云雪叹了口气,感慨自己为何不是男人。
又想到孩子,她脸上泛起诡异的潮红,双手紧捂小腹,双腿交叠,反复摩挲。
要是真的有了孩子,刘豹是不是死掉会好一些呢?
毕竟依靠别人实现愿望,哪里比得上亲自动手来得可靠,来得让人心潮澎湃。
就像那外面的宇文莫那,两年下来连个须卜都攻不灭,遑论北方更强大的鲜卑,让自己失望透顶,谁又能保证刘豹将来不会和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