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

这是1989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几辆满载粮食的老解放卡车迅速驶过冰冻的图们江河床，很快消失在对面的小树林里。

开车的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和梁文东一起蹲过地牢的龚耀宗几人。

为了让他们几个跟自己跑这趟车，梁文东差点磨破嘴皮子，才勉强说服几人。

说白了，走私就跟赌博一样，哪怕遇到再大的危险，只要没死，下次就还会忍不住继续。

不过给梁文东跑车没有给朴四方跑车那么贵，一个人只有两百块钱。

毕竟梁文东这趟生意也就赚个万八千的。

如果按照走私车那样，跑一趟一个人给一千，那他就白忙活了。

和梁文东一起坐在龚耀宗车里的杨立军显得极为紧张，紧张中夹杂着兴奋，神经兮兮地看着四周，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咋呼一声。

到地方了。

梁文东跳下车，用高丽话招呼道：“赶紧卸车装车，然后我们马上回去！”

朴正德准备的工人立马忙碌起来。

梁文东则和杨立军几人凑到一起抽烟。

“卧槽，东子，我爸还说你稳当，让你看着我，结果你他妈比我玩的还野！”杨立军兴奋道。

梁文东瞪了他一眼，说道：“不让你来你非来，这是啥好地方啊！万一出点意外，你让我怎么跟杨叔交代！”

杨立军满不在乎道：“擦，你能来，我为啥不能来？咱俩还是兄弟不？是兄弟就得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危险的事都让你做了，我在家里吃现成的，那我老军子成啥人了！”

梁文东说道：“反正就这一回，让你来看看咱们做的是啥生意，心里有数就行，回去别瞎咧咧。”

杨立军用力抽了口烟，笑道：“你放心，我这嘴严着呢。”

至于就这一回？

哼。

杨立军只当梁文东排出了某种难闻气体。

一根烟抽完，龚耀宗几人也冷静了许多。

来都来了，慌也没用。

希望这次不会被国境警备队的人再抓住了！

“卧槽！”

怕啥来啥。

龚耀宗卧槽一声，用军大衣捂住脸，急声道：“上次抓我们那个人来了！咋办咋办啊，东子！”

另外几人也慌了，要不是看梁文东没动地方，他们就要撒丫子跑他妈的了。

“别怕，没事！”

梁文东看到崔龙吉身边的朴正德，拎起放在地上的两个麻袋，笑着迎了上去。

看到梁文东过来，朴正德笑着介绍道：“老崔，这是我新的合作伙伴，梁文东。”

“你好，梁文东同志。”崔龙吉先是敬了个礼，然后又和梁文东握手。

梁文东笑道：“你好，崔龙吉少尉同志，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又见面了。”

崔龙吉笑笑没说话。

梁文东打开地上的两个麻袋，里面是上好的五花肉、排骨和肘子。

“这一百斤肉算是我个人的一点心意，给哨所的兄弟们改善伙食。

大家为国守卫边疆，风吹日晒的都不容易。

们这些商人，也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小事了。”

崔龙吉和朴正德对视一眼，笑道：“那我就替哨所的兄弟谢谢你了，梁文东同志。”

梁文东摆摆手，表示没什么。

见他如此知情识趣，崔龙吉道：“让我手下的兄弟们帮帮忙吧，也不能白拿你的猪肉。”

梁文东客气道：“哎，你们都是国家军人，怎么能做这些事呢。朴哥带来的人已经很够用了，不必麻烦。”

朴正德也说道：“是啊，老崔，你就别和他客气了，东子以后也是咱们自己人了。”

说着，他面容一肃，从怀里摸出一张纸，展开念道：“梁文东同志，我谨代表高丽人民武力部、高丽人民军，兹任命你为高丽人民军直属梅峰会社上尉创汇源泉指导员，此令，吴振宇，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六日。”

宣布完任命，朴正德又恢复了笑脸，把任命状递给梁文东道：“以后你就不仅是我们的大房，还是我们的上尉创汇源泉指导员了。

希望你能全心全力为人民军的创汇事业服务，为高丽人民的伟大事业添砖加瓦！”

梁文东心里膈应的不行，面上还偏偏得做出一副严肃认真的样子。

否则一旦这些高丽人察觉到你对他们的事业有一丝一毫的轻慢，他们就不会再把你当成自己人，更不会和你交易了。

梁文东道：“除了粮食，你看你们还需要什么，我这边想办法提供。”

朴正德说道：“放心吧，少不了麻烦你。”

这时车装的差不多了，一百吨煤一趟根本拉不完，至少要拉三四趟。

梁文东说道：“第一趟装的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回去，咱们下次再聊。”

朴正德点头道：“好，注意安全！”

梁文东朝两人点点头，带着杨立军和龚耀宗几人返回。

一晚上的时间，一百吨煤全部运到防川老家。

回珲南的路上，杨立军问梁文东接下来打算怎么办，这一百吨煤卖给谁去。

梁文东笑道：“当然是卖给珲南发电厂，这还用问！”

这时候东北这边的发电厂几乎全都是火力发电，火力发电就需要烧煤。

珲南虽然有煤矿，但都不大，产能有限，不足以自给自足，每年都要从外地调煤过来。

虽然近几年国内煤炭产量有所增加，但是配套的运力不足。

说白了就是现在的煤炭运输主要靠铁路运输，公路运输还没成气候。

铁路运输又需要铺设铁路线，还要有足够的车皮和车头，需要相关的技术，但是这些建设需要时间和投入，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火车运煤都处于很紧张的状态。

紧张就意味着不好操作，就意味着成本上升和价格提高。

刘婉书有个高中同学后来进了珲南发电厂工作，九七年的时候，去晋省买煤。

在晋省跑了一个多月，在矿务局碰了无数回钉子，愣是连个煤渣都没看见。

后来还是找了两位煤炭中间人，一位帮忙批出煤来，另一位帮忙报计划批计划点车。

那时候煤炭价格低比八九年时低，本来八九十就能运到厂，因为用了中间人操作，运到厂里成本到了一百五。

自己现在这一百吨煤按照一百五一吨卖给发电厂，他们乐不得地要。

还能顺便拓展一下关系，一举两得。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卖便宜了，妈的，应该一吨粮换三十吨煤的！

梁文东恨很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