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皮只笑笑不说话,心里暗自警惕着。
眼前这膀大腰圆的二当家,看起来一派忠厚老实的模样,实际上手上动作可是不慢。
就刚才接信一捏的功夫,这原件已经飞速的进了他的袖里,取而代之的是一封被换过的信件。
就这手法,连赌场里边专业出老千的也未必能够比得上。
陈皮能够发现,也全赖这一双耳朵实在是太灵敏,听风行都这种细微的空气变化最是敏锐。
虽说眼睛没能跟得上,但是陈皮耳朵听得是明明白白,心中对这二当家的,多了几分忌惮。
且不说二当家的为何要将信件换掉,光是这份出神入化的手段,那都足以表明,此人绝不是简单的人!
走在路上,陈皮想方设法的旁敲侧击着二当家对这门婚事的看法,不料二当家看起来五大三粗,但是说话间可谓是滴水不漏,没有一句有用的,偏生还能将话题持续下去。
“这青云寨有能人啊!”
陈皮心中感慨一声,很快便到了山顶。
山顶上的建筑并不是很规整,只是几间宽敞的茅草屋,也没什么花里胡哨的聚义堂。
来到其中一间茅草屋外,二当家的伸手敲了敲门,等待片刻,里边传来一声冷厉的声音:“进来!”
声音多少有几分嘶哑,就像是两片锈铁在摩擦,听上去有几分不舒服质感。
吱呀一声,房门被二当家的推开,内里的黑暗被跟着进来的阳光驱散,带来几分昏黄的既视感。
陈皮跟在二当家身后,走进茅草屋,里面的摆设极为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张凳子,墙壁上挂着一杆长枪,还有一把半人高的硬弓。
这看起来倒不像是一个寨主该有的排场,反倒像是一个苦行僧的居所。
此刻在那一张床榻上,正坐着一双明晃晃有如烈阳的眼睛,明亮有神且饱含着侵略之感。
陈皮稍稍眯了眯眼,再看时,床榻上分明是一具有如骷髅般的男人,浑身皮肉紧紧的贴合在骨架上,但又不能说是瘦骨嶙峋。
实在是因为,这男人的骨架太大了,仅仅是骨架,就好似一个小巨人,哪怕皮肉紧贴着,也能显露出几分伟岸魁梧。
不知道为何,陈皮心底里忽的冒出一个词来,用来形容眼前这男人,似乎分外的合适。
烈火骷髅!
二当家的到了这里,神色恭敬,微微低着头,只是道:“大哥,崔府送信的来了,这是信。”
“念!”
江水流只是淡漠的看了一眼,直接道。
二当家的揭开信封,取出里边准备好的信件,直接读道:“胡族南下,搅乱中原,盖天下英豪之辈,无不……”
“素闻青云江水流,侠肝义胆……”
“往昔一见,大失所望,不过一好色……”
“……”
“……实为人所不齿!”
陈皮在后边听着,不由得目光有几分古怪。
这被换过之后的信件,果真是文采飞扬不少,遣词造句句句透露出写信之人的才华。
同最开始崔员外给出的原件相比较,陈皮都怀疑,眼前这个才是崔员外。
至于陈皮所改换的那一封信,则是半文半白,不说什么文采,至少是客客气气,专为骗……要彩礼而来!
“这家伙想要干嘛?”
陈皮心中狐疑,二当家的这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批评江水流耽于享乐,不思进取。
可是看江水流这副模样,分明就是一个苦行僧式的人物,哪里有半分享乐的样子。
且按照崔员外所言,这分明是个很好的机会,二当家的能不懂?
难不成事情就像是崔莺莺所说,江水流当真是沉迷于她的容颜?
陈皮尚且有些疑惑,江水流目光灼灼的盯着二当家的,嘴角皮肉勾起一丝笑意,道:“青令,你的文采又有不小的进步。”
程青令被激了一身的冷汗,光头上豆大的汗珠流了下来,下意识的退后两步,咬了咬嘴唇,这才苦笑道:“大哥你怎么看出来的?”
“没看出来,诈你的!”
江水流似笑非笑的看了程青令一眼,眼中闪过一分狡黠之意,伸出手来,示意程青令将信件交予他。
“大哥心思缜密,做弟弟的实在是不如。”
程青令摇了摇头,伸手从怀里将信件给出,正是陈皮改换之后的信件。
拿到信件之后,江水流看了一遍,又看向了一旁吃瓜看戏的陈皮,道:“若在下所料不差,这位小兄弟,已经看过了吧。”
陈皮心下有几分惊讶,但也庆幸这江水流并未曾看出来信件已经改换,但还未曾说话时,江水流又晃了晃手里的信,道:“而且,这已经是改换之后的了。”
“诈我?”
陈皮心中有些拿捏不定,但眼神却坚定有力,直直的看着江水流,脸不红气不喘的道:“大当家的何必开这样玩笑?”
“玩笑?”
江水流冷笑一声,将信件随意扔在了桌上,看了眼程青令,才道:“我对自家二弟性子了解,故此有十分的把握,你虽是陌生,不过崔府那老东西,可不是什么善茬。”
“如今时间已经临近,他不想着如何通知我等行动,却是派人来送信,这其中意思已经说的一清二楚。”
“真要是同意这门婚事,那还用得着如此麻烦,只消带个口信就行,又何必劳烦你这样的江湖人士出手。”
“你不必隐藏了,这贺莲镇中发生的事情,我知晓得不少,老东西以为自己神机妙算,殊不知这一切我都看在眼里。”
陈皮眉头稍稍一挑,不去接江水流的话,只是道:“昨夜里崔小姐投河轻生,幸好被我救下,我在那可是听了一个很好的故事。”
“英雄救美的故事谁都喜欢。”
江水流忽的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陈皮听的有几分迷糊了,不敢去接茬,指了指桌上的信件,道:“你应该感谢我,之前这里边,可都是些粗鄙不堪的词语。”
“已经意料到了,这些老东西一个个自以为运筹帷幄,实际上不过是井底之蛙,看不清局势,也辨不清是非。”
江水流摇了摇头,身子有小半都遮挡在阴暗处,似乎被后方的黑暗所吞噬,气场逐渐的深沉起来,让人忍不住的心生恐惧之感。
小片刻,也许只是十几个呼吸的时间,整个房间里边都没有人说话,唯有轻微的呼吸声。
冷寂了后,江水流再度开口,道:“你既然做了他的信使,那也能做我的信使,这封信,你去交给他!”
“你不怕我偷看了?”
“这回,你不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