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来,他的意思中带有一丝犹豫,似乎还在考虑自己是否要一个奇葩弟弟。
不是他那个160斤身高160厘米的堂弟,而是那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
每当他心里有什么动荡,或是觉得孤独的时候,小男孩就会钻出来说着奇怪的话,并安慰自己。
第一次是在网吧,他刚回来的第一天,现实与梦的割裂感在他的心里乱撞。
两人依偎在一起,说着奇奇怪怪的话,全世界都那么黑暗,只有一束光照亮他和他。
原本怎么都平静不下来的心,忽然就平静了。
虽然外表看起来很平静,一点破绽没露出来,但他确实得承认,那一天他的精神状态其实是很不稳定的。
任谁都会这样,你在战场上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满了鲜血,连至亲都残害了。
杀师、杀友、双亲皆斩,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为什么……路明非不记得了,但好像是某个开始。
可忽然,你就回来了,坐在板凳上用那台老式笔记本前,游戏界面还亮着未开始。
最爱的星际也没空玩了,发了疯似得开始找曾经住过的地方,希望能够在网络上了解到是不是某部玄幻小说。
但这一切却像是一场虚无的梦,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一样东西保留下来。
不是什么复活吧,我的爱人…念念不忘爱人,对方必有驱使之道。
路明非知道,自己可能文化储量不够,表达不出那种感觉。
但是,那种温柔对待你后被某个存在残害,你想守护,让祂安定的继续生活直到自己消逝地愿景是真挚热烈的。
文学社的聚会,过去的同学在路明非的眼里就是陌生人,他和一群陌生人坐在同一个地方,讨论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话题。
那一刻,没有人能与他感同身受。
过去喜欢的姑娘、一起上网的同学乃至看不顺眼的对头都变成了陌生人。
人生仿佛是虚妄,可他的心,却泛不起一丝涟漪,这简直太悲哀了。
哪边是真实?哪边又是虚幻?他觉得自己就像是黑客帝国里的那个大光头,被困在了虚与实的缝隙之中。
可小男孩又出现了,他陪着自己看电影,坐在一旁和他分享同一桶爆米花。
也许……是这个时候开始认这个随时会出现陌生小男孩的身份吧。
他只能窝在房间里,玩着最新发售的游戏,在无声无息中想念重要的人。
还有就是日本旅行的时候,小男孩又来了。
他来陪路明非打游戏,又在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
他们合作玩《神秘海域2》,突破陷阱,完成任务目标。
有一个人陪在身边真的很不错,他陪你哭,陪你笑,陪你度过最难度过的难关。
即使那是虚拟的,路明非开始喜欢他的情绪是不变的。
“上次发生了一点事,让我生气到现在。”
路明非平淡的语气诉说着,随后摸了摸路鸣泽的头, “你又来了,这回想玩什么?”
“看外面,哥哥。”路鸣泽牵着路明非的手,将他领到窗边。
外面不再是漆黑的夜晚,火车正高速奔行在浩瀚的冰原上。
素白且泛着微蓝的冰层覆盖了直刺天空的山,天空是浓郁如血的红色,暴雨滂沱,每一滴雨都是鲜红的,沿着车窗往下流淌。
就在那座冰峰顶上,黑色的巨龙静静趴着,双翼一直垂到山脚,浓腥的鲜血染红了整座冰峰。成群的人沿着龙的双翼网上爬,爬到顶峰的人围绕着龙首,以尖利的铁锥钉在龙的颅骨上,奋力敲打铁锥的尾部。
每钻开一个孔,就有白色的浆液喷泉般涌出,片刻就蒸发为浓郁的白气,那些人欢呼雀跃,喊声震天。
路鸣泽似乎非常享受那些打击声,他闭上眼,默默聆听,露出一丝微笑。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中,路明非静默不语着,陪同上路鸣泽的笑意仿佛显露出一丝沉闷的气氛。
与路鸣泽的情绪带动不同,他更像是看一张照片。
人类与龙的争斗故事,分出了一场胜负,并且有人拍照留念了。
“欢迎来到……龙的国度。”
路鸣泽语气轻松,嘴角带着笑意,却透露着千年悲伤。
他最后才补上介绍,轻语道:“它是没有历史记载最古老的皇帝,数千年之前他被杀死在自己的王座上,他的王座就是那座永远被冰雪覆盖的山,杀死他的人把他巨大的尸体放置在山顶,他的双翼一直垂到山脚。他的血像岩浆一样流淌下来,染红了整座山,融化了冰雪,带着血色的水汽升上天空,变成暗红色的云,降下鲜红的雨。杀死他的人沐浴着雨欢呼,他们欢呼那一天为‘新时代’。”
很难想象,这种语气中带有成分。
愤怒、悲伤、仇恨、不甘……仿佛世间的种种施压让他怒其抗争,却无力扭转。
总之,路明非现在已经分析不出来路鸣泽的语气助词中到底包含着怎样的意思。
但他知道,这位没有记载的王,应当是黑龙之王尼德霍格,曾经与路鸣泽有交集。
“站在人类立场上,我能和龙做朋友么?”
路明非提出疑问,让路鸣泽那种轻松态度消失了些许。
他在上车后斟酌考虑过语句,没有和教授、芬格尔说过。
这个问题的最终解答者只能是龙,并且越高阶位越好。
黑之王、白之王……登临王座,路鸣泽每次说话便是最高阶位。
他是否曾经住在龙的国度,并且还是王之子?
不过这个答案,后者路明非不关心,因为不重要。
它湮埋于历史中,经过无数人修改传颂,龙的国度早已不见其真实之影。
现在,是人类的时代。
钢铁与洪流铸就的高楼大厦,科技进步足以轻松摧毁地表,让其千年不生任何动、植物。
时代变了,自己的性格也因为那个世界改变了。
“哥哥,你有些变了。”
路鸣泽看着他,那黄金瞳映照着几乎将冷场气氛拉满的平静脸庞。
“你应当打开那青铜棺,在耀眼的火光中见证璀璨的舞蹈与炽热火焰组成的图案后再做决定。”
路明非做出了回应,道:“若不论信仰,我只相信,友谊存在于恒古久远的年代,一直流传至今,直到自我的意识消亡。”
他一口气说得话,让对方鼓起了腮帮子,仿佛要给他一口火焰般。
也不知怎得,路鸣泽开始不高兴起来。
但最终,这就像是个卖萌的表情包,很快路鸣泽表情平静下来。
“友谊不可能长存,只要权与力还在,寿命未曾消亡的尽头,友谊会先行消亡!”
“我……”
路明非还想说什么,但眼前的一切开始消逝。
眼前彻底化为黑暗后,路明非猛然睁开眼睛。
自己躺在一张牛皮长椅上,身上盖着毛毯。
这是一间装饰古雅的书房,四周都是书柜,屋顶挂着一盏水晶吊灯。
路明非坐起来四顾,不远处的书桌边古德里安教授正在打盹儿。
“你醒啦?”古德里安教授抬起乱蓬蓬的脑袋来。
“嗯,头疼、不舒服,紧张感蔓延全身,喝了咖啡后镇定了全身,我感觉芬格尔师兄人很好。”
路明非按着自己的额头,脑袋里似乎有根血管在突突地跳。
方式有点暴力,像是直接拉扯意识进入一个空间里面交谈。
路鸣泽这次不听他说什么,很大概率是在划清界限。
屠龙,请随便,有能力就去做。
做朋友?难如登天,即便是以怪物的身份,高傲的龙也不会低下头颅一分。
路明非还没说完后半段话,也许对方是不屑听吧。
他知道,友谊终有尽头,就连审判者们都不可避免有私心,想要打碎一切重置键。
为了自己不再重复做成百、上千遍同一件事情,麻木自己的感情同时脱离一切人际关系,它们与重置者大打出手,友谊就此破碎。
但在此之前,请保持友谊的联系,哪怕时间、关联渐少,也可以相聚一堂,共同欢笑。
古德里安眼瞧着路明非一下说这么多话,并且盘点之前发生的事情,知道他在整理之前发生了什么。
沉默了十几秒,确认路明非开始恢复状态后,古德里安开始关切问道:“那需要看医生么?我们这里有专业的医生,从医经验起步五年。”
“教授,我感觉没事,不必担心。”路明非话语一转,“卡塞尔学院到了么?”
“我们到卡塞尔学院了。”
古德里安向路明非解释着,“是你在入学辅导时太惊恐了,直接晕倒过去,所以是给抬下火车的。”
“以前接受入学辅导的学生也有比较惊讶的,不过你这么大反应,真是前所未有啊。你对龙……”
古德里安摊了摊手,“有那么大的恐惧么?其实从本质上来说,也就是一种强大的物种而已。”
“我在车上发癫,给您添麻烦了。”路明非率先道歉。
“不必这样说,很多新生刚入学也这样紧张。”
古德里安道:“不过,你是第一个晕过去的,为了你的身体健康,还是要做一个检查。”
“好吧,那现在应该去哪里看医生呢?”路明非提出疑问。
“稍等。”
教授拍了拍手。
书房的门打开,一个脸上就写着”我是个日本人”的中年男人疾步进来,左右手各是一只黑色的手提箱,银色金属包边,看起来相当结实。
他把两只手提箱放在桌上之后,恭恭敬敬地对路明非鞠躬,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我叫富山雅史,卡塞尔学院的心理辅导教员,非常高兴认识我们的’s’级新生,已经四十多年不曾有过's’级的新生了。
“心理健康,也是重要的一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