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显德六年腊月三十,公元959年。
元日前一天,东京开封城内,寒风呼啸,万物萧条,路上行人行色匆匆。
魏王府内却是熙熙攘攘,仆人们正在忙碌着元日准备事宜。
此时,过门处皆已悬挂桃符,落尽叶子的树枝上也挂满绸锦,好不奢华。
而在府中一处房屋内,一位相貌清秀的锦衣少年正扒在门缝处,向外张望,脸上满是惶恐。
看着门缝外的雕梁画栋,以及不管怎么努力寻找,也看不到的高楼大厦,他终于确定自己真的穿越了。
也是在此时,他头脑中莫名多出一段不属于自己的记忆,那是一个以符昭愿为名,十六岁少年的青葱岁月。
两世记忆融合,让他脑子变得有些浑噩。
“既来之,则安之。”
良久,他恢复了清醒,口中发出一声长叹。
此刻起,陈宇这个名字就留在前世吧。
此刻起,自己就是符昭愿。
“大周?魏王?符彦卿?符太后?我是符昭愿?”
一连串新名词出现在他嘴中,可惜,符昭愿对这些根本就没有概念。毕竟,他主要的历史知识基本来源于课本和电视剧。
也不纠结,初步理清自己的身份后,他开始继续清理脑中糅杂的两世记忆,尤其是符昭愿的记忆。
显然,时间越近记忆越是清晰。
经过层层抽丝剥茧,尤其是当几个熟悉的地名和人名凑在一起时,他终于弄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自己穿越的大周,就是五代十国末期的后周。现在所处的位置是都城东京开封城。年中时节,上一任皇帝柴荣染病身亡,七岁幼子柴宗训登基为帝,由符太后垂帘听政。
“符太后?那不是我二姐嘛,也就是说皇帝是我亲外甥,那我就是国舅爷了啊,这岂不是妥妥一世荣华。”
符昭愿继续整理着记忆,不过心里焦虑已是稍解。
“托孤大臣首相范质,次相王溥和枢密使魏仁浦。”
“重用殿前司都点检赵匡胤。”
“等等,赵匡胤?”
一看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符昭愿的脸瞬间变得阴沉。
得益于前世在各大论坛上狂喷宋粉,作为铁杆宋黑的他,对赵大这段发家史记得极为清楚,此时记忆映在脑中也格外清晰。
显德七年正月初三,也就是三天后,就是陈桥兵变。
之后,得国不正的赵宋,为了防止别人有样学样,始终选择防内甚于防外,尽取天下州镇之权,持续阉割汉人勇武,断我华夏四千载之开拓精神。
终其一朝,始终视天下为一家一姓之私产,终致神州陆沉,我大好河山沦为异族放马之地。
“呵呵,赵宋,你就不应该出现。”
瞬间,符昭愿就站稳了立场,阻止赵大黄袍加身。
虽不知自己和符家在赵宋建立后处境如何,但不论是权势滔天,还是满门抄斩,他都依然决定要放手一搏。
如果失败了,权当此世自己没有来过。
大旗立起来了,接下来就该考虑具体怎么实施了。
符昭愿苦苦思索起来。
参与局势是需要本钱的,自己一个人的力量显然不够。
那么,谁能成为自己的盟友呢?
实际上,他熟悉的这段历史也只有显德六年和七年这两年,所熟悉的人也基本是在这两年中比较活跃的人。
“侍卫亲军司副都指挥使韩通?”
他是赵匡胤进城后唯一试图起兵平叛的,结果却是被杀全家。
此人执掌禁军三分之二兵力,足以与赵匡胤分庭抗礼,对大周也算忠诚。但为人刚愎自用,历史上就曾拒绝了自己儿子除掉赵匡胤的建议。
显然,自己这个小毛孩子的话,他也是不会听的。
不过,若自己计划成功,或至少保住京城之后,此人倒可为臂助。
“枢密使魏仁浦?”
此人虽贵为枢密使,但是在禁军中不直接掌握兵权。和平时自是尊贵至极,但值此搏命一击之时,却是有些无用了。
“淮南节度使李重进?昭义节度使李筠?”
可惜,此二人远在天边,不解近渴。
然后,符昭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忠于后周的第五个人了。
真正置身危局,才感受到后周施恩义于群臣如此微薄。
当然,开封府中,铁了心随赵匡胤叛变的也不多,绝大多数人都在中立观望。
谁赢,他们帮谁。
“那破局点又在哪呢?”
史书终究只是短短几行字,乃至几个字,又如何能说尽复杂多变的人性呢。
自己这个穿越者,唯一的优势大概也就只有知道历史大概脉络,和最终的结果了。至于对人性的把握和对具体局势的分析,自己虽有后世经验加成,却也大概率不是这些身居高位的人精的对手。
“所以,必须引一熟悉局势者为援。”
符昭愿心中有了计较。
此人需身居高位,如此才可熟悉现今朝中局势。
最好久居军旅,可于东京城内禁军之中直接掌控一股军事力量。
而且,此人必须值得充分信任。事败,自己可隐姓埋名图东山再起,不至于连累符家遭难。
虽然自己刚穿越而来,对符家尚无恩情。但毕竟承继了符昭愿一十六年记忆,也不愿给这二分之一记忆的原主招来灭门之祸。
虽然条件苛刻,适合之人可能几近于无,但符昭愿心里却瞬间浮现了一个身影。
他就是久历沙场、功勋卓著的大周魏王符彦卿,是当今皇帝的外公,太后的亲生父亲。
当然,也是他符昭愿的父亲。
时间紧迫,说办就办。
符昭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容,推开门,循着记忆,直接朝家主书房走去。
“二少爷好。”
“二少爷好。”
……
一路走来,忙碌的仆人们纷纷退避问好,符昭愿也一一点头致意。
虽说来自人人平等的后世,但此时这种极为被人尊敬的感觉却也是极为受用。
但此时,他的全部心神已被所图大事填满,这种思绪在他心中一闪而逝。
穿过曲折蜿蜒的走廊,很快就看到了书房。
符昭愿远远的就看到书房门口,站着两个高大魁梧的身影。
他知道这是父亲最信任的部曲。
“父亲大人可在,我有要事禀报。”
“二少爷稍等,我这就进去通报。”
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人说道。
“是昭愿来了啊,直接进来吧。”
看门之人话音刚落,尚未转身之时,书房内就传来了一道浑厚的声音。
符昭愿推门而进。
然后,他就看见一须发皆白的壮硕老者站在窗前,一生戎马的威武之气并未随岁月而有丝毫减弱。
老者的眼睛向外看去,虽已知道符昭愿进门,视线却依旧没有动,也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
符昭愿不敢失礼,反身关门后走至书桌旁,垂手静立。
良久。
“吾儿有何要事禀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