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则大事必成矣。”
“所以,事胜的关键是枢密使魏仁浦,事不败的关键是石守信。”
“然也。”
听闻符昭愿最后的表态,符彦卿沉吟许久,眼睛直直盯着左侧的柱子,像是在欣赏着一幅什么绝美的画面。
符昭愿也再次垂手静立,不再言语。
而此时,太阳已是开始西落。
一束夕阳透过窗户的缝隙直射进来,正好落在符彦卿因沉思而弯曲的眉上。
像是突然被这竖光惊醒了,一直静坐仿若雕塑的符彦卿也似活了过来。
“好!那就这么干了。”
大丈夫决心既下,自不复犹豫。
生,不得五鼎食,死,亦当五鼎烹。
因累功而被先帝见疑,闲置居家已久的大周魏王,再次显露出了自己的虎爪。
只是不知这次的虎爪上,会染上谁的鲜血。
“吾儿早点休息。”
“孩儿告退。”
符昭愿也不效小儿女之态,行礼后直接转身就走。
自是一夜无话。
“吱嘎嘎”
木质车轮转动的声音,在这漆黑寂静的夜里,传出好远。
五更初,也就是凌晨三点多,符家的仆人已经准备出城倒夜香了。一人在前牵着骡子,二人在车后推着,出了府门之后,直奔城门的方向。
自然,符昭愿就在推车的二人之中。
他一边推着车,一边偷偷用余光观察着四周,借着府门前两只灯笼散发出昏黄色的光,虽不及远,却是依旧可以感觉到远处阴影笼罩的地方人影重重。
“看来,符家也是被重点监控的对象啊。”
当然,戒备的对象是大周魏王符彦卿。
至于他符昭愿,无人在意。
不过,这个局面很快就会改变,初生的乳虎也是虎。
“吱嘎嘎”声音越传越远。
自此刻起,这场大剧算是正式拉开了帷幕。
主角,自是赵匡胤一等人。
主家,尚还蒙在鼓里。
看客,却是早已就位。
与历史上不同的是,此世却是多了自己这个坚定拆台的人。
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也不怪符昭愿此时不断乱想,不断给自己鼓劲,着实是即将面对的对手是名垂史册的宋太祖赵匡胤。
而且昨晚睡下后,他做了一夜的梦,内容记不得了,只能回忆起来符家的整个背景色变成了红色。
他不知道这意味着胜利,还是鲜血。
“咳咳”
忽然,另一个推车的人咳嗽了一下。
胡思乱想的符昭愿也被这声咳嗽拉回了思绪,他朝四周观望,什么也没有发现。
他不是信不过旁边的百战老兵,只是谨慎的习惯使然。
符昭愿慢慢停下脚步,向街道一侧的墙壁靠去,本就是灰色的麻布衣服,完美的融入夜色,也完美融入了身后的青灰大砖。
“嘎吱”
就在他靠向墙壁的时候,骡车上盛夜香的木桶打开了盖子,然后就从里面跳出了一个人,再一跳,就到了他刚才的位置,继续推着车。
依旧是一车一骡两人,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幻觉。
车子在天亮前还要赶回符家,少了人,肯定是要被怀疑的。
“接下来就靠自己了。”
符昭愿稳了稳神,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枢密使府邸走去。
无尽的夜色包容了一切。
它包容邪恶,也同样包容正义。
符昭愿很顺利的就走到了枢密府,一座三进宅院。
借着门前的灯光,他已经确认了附近没有人监视。
“果然是五代风格,名义上全国军事力量最高指挥官,竟然没人监视。看来在这个时代,真是有兵权才有一切啊。”
不过,这也方便了符昭愿,他直接走到了正门。
“咚咚咚”
符昭愿没有拍动大门上黄澄澄的铜制门环,而是直接敲在了木质的大门上。
金属的声音传的更远,该有的谨慎还是要有的。
“谁啊?”
“符家来客。”
“我家老爷偶感风寒,不便见客,还请改日再来。”
不对劲,第二句话回答的太快了,莫非?
“魏相已忘先帝之恩义乎?”
听到里面没有再传来声音,符昭愿知道自己猜对了。
“吱呀”
未久,大门就打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他直接侧身钻进。
甫一进门,大门就又迅速关上了。
门内两人,一是刚才关门的,手里拿着个灯笼,应该是魏府的门子,或者是管家。
另一个人,是一个精神矍铄的老者,枯瘦,颌下一缕山羊胡。
符昭愿迅速的把这个形象,和自己的记忆进行了匹配。
没错,他就是枢密使魏仁浦。
“晚辈符昭愿见过魏相。”
“符家的二小子,大晚上的不睡,跑到老夫府上干什么?”
“周室将倾,岂能苟睡?”
符昭愿直接语不惊人死不休。
许是“苟”字的刺激,刚才还面色如常的魏仁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一如昨日的符彦卿。
“送客。”
魏仁浦转身就走。
“大人亦要跟世人一样,坐视大周覆灭吗?”
脚步未停。
“魏相已忘先帝之恩义乎?”
看到魏仁浦脚步未停,符昭愿再次祭出了杀手锏。
“跟我到书房说话。”
魏仁浦脚步依旧未停。
听闻此言,符昭愿赶忙跟上。
昏黄的油灯下,魏仁浦坐在书桌后,符昭愿垂手静立。
“这局面我熟啊。”
看着眼前相似的场景,符昭愿表示自己可以把话再说一遍了。
“魏相可知‘点检为天子’?”
沉默。
看到魏仁浦没有搭话的意思,符昭愿自顾自的继续讲述。
……
同样逻辑的一番话,再次从符昭愿口中说出,只是与面对符彦卿时的措辞微有不同。
但是,魏仁浦自从进了书房后,并没有没说一句话,他全程保持沉默。
虽然如此,符昭愿每问出一个问题,或者给出一小段的结论,他都会停顿一下,留给魏仁浦一点思考的时间。
符昭愿知道,魏仁浦肯定在思考自己的话。
话已是全部说完,符昭愿也不再白费口舌,再次垂手静立。
沉默。
沉默许久。
“既然魏相也不愿意趟这浑水,我也不勉强,晚辈告辞。只是希望枢密使看在先帝的些许恩义上,不要将今日之事告诉别人。”
这一次的沉默,是符昭愿忍不住了,先开口了。
说完,符昭愿再次看向魏仁浦,看到他依旧保持着一进书房的姿势,此刻也依旧是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看来也只能先求不败了。”
不再强求,符昭愿转身就走。
但就在他的手刚碰到书房门的时候,身后却是传来了声音。
“符彦卿亦欲效隋文旧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