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声音太小。
许是风声太大。
打头跑在最前的符田,没有任何回应,甚至连他小跑的动作都没有丝毫的变形。
说完这句话,符昭愿也知道自己有些妇人之仁了。
政变不是请客吃饭,是要流血丢命的。
不仅是自己的血,还有全家妻儿老小的血。
宽容,是胜利者的旗帜。
不过,这也不能过分的苛求于他,没有谁可以在不到三天时间里,去完全改变自己处世的思维逻辑。
“唉。”
一声长叹之后,符昭愿也没有再说什么。
他知道自己的身后,不再是空无一人了,自己也不能再任性了。
此时,他想明白了,当初自己不连累符家的想法,是多么的幼稚。
政治斗争,从来都是血淋淋。
甚至,它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战斗还要残酷。
历史上,多少英雄豪杰,挡住了战场上的刀枪,却挡不住政治上的暗箭。
“莫须有”也不仅仅就发生过那一次。
上一任殿前司都点检张德让,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跟我走。”
人就是在这一次次违心的抉择中成长的,符昭愿再次坚定了自己的信心,同时下达了命令。
他戴好早已备下的蒙面黑巾,一马当先,向外冲去。
院中仅剩的三十人,也是立马跟上。
跑动中,左右两列的人都将手扶在了腰间的雁翎刀上,准备随时作战。
中间一列的人,却是直接取下了背上的强弓,引弓搭箭,只待敌人出现。
狭路相逢,命争一线。
跑动中的符昭愿,观察着街上的情况,他发现无论是沿街门店,还是大宅小院,都是大门紧闭。
路上行人很少,几近于无。
偶尔看见一个,也是神色惶恐,脚步匆匆。尤其是看到自己这只队伍后,没有一个不是绕道而走的。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符昭愿不由的感慨道。
实事求是的讲,赵匡胤陈桥兵变后还是仁义的,基本做到了秋毫无犯。
与之相对的是,自唐安史之乱二百余年来,之前的哪一次改朝换代,不是杀得血流成河。
看着这萧条的街面,哪有一丝东京开封成的繁华,哪有一丝元日的繁华。
他突然弄不清自己的谋划,对这一城百姓来说,到底是福还是祸了。
靖康之耻。
崖山陆沉。
“过河,过河。”
“家祭无忘告乃翁。”
“可怜白发生。”
十二道金牌。
“臣构言。”
……
“留取丹心照汗青。”
一时之间,无数片段袭来,终是“留取丹心照汗青”最后刻在了他的心里,于是脚下的步伐更快了。
目的地很快就到了,是皇城南墙根儿外的一处宅子,坐北朝南,门开在了巷子里。
它离皇宫的左掖门只有一步之遥。
这是符彦卿早年置下的。
但是,在官面上,没有任何一个符家人,或者与符家有关系的人与此宅院发生过联系。
“咚…咚咚…咚…”
这是提前定好的暗号。
“吱呀”
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打开了门,身形清瘦,头须皆白,身着锦衣。他看到符昭愿一行人后,什么也没说,直接让开了进门的位置。
符昭愿率先进门,身后的部曲也紧随着他进去了。不大的小院,瞬间被挤得满满当当。
“吱呀”
门再次被关上。
“见过二公子。”
“长者不必多礼,你也在旁静待吧。”
符昭愿不认识这个老头,却也能猜出他绝对是自己老爹最信任的亲信。
符昭愿站在门侧,努力让自己的脸显得放松。
将是兵的胆。
“咚…咚咚…咚…”
未及一刻钟,敲门声再次响起。
听到暗号响起,符昭愿看了一眼身侧的老头。
对方也马上会意,立刻上前开门。
门刚一打开,以符田为首的十一个人就呼拉拉的冲了进来。
人都进来后,符彦卿又暗暗数了一次,没错,一共十一个人。
他的心里咯噔一声。
但此时也是无暇他顾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信物拿到了吗?”
符田没有说话,只是将手中之物递了过来。
一颗南珠,一根发簪。
符昭愿拿住之时,手明显抽动了一下。
随后,他将南珠和发簪放到自己怀中,一句“人没事吧”却始终没有问出。
“那我去了,你们就在此等候,按计划行事。”
“我陪二公子一起去吧。”
“我自己去吧,人多了反而生疑。”
说罢,他又朝老者说道:“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
老者将已经备在手中的漆盒,递给了符昭愿。
他接过漆盒后,打开盖子,看着里面的一盘点心,露出了微笑,随后拿出一块一把塞进了嘴里。
“这桂花糕就是好吃。”
说罢,用沾着桂花糕碎屑的手,拂乱头发,扯乱衣衫,就此开门而去。
…………
“来人止步,皇城禁地,不得擅闯。”
“是彦生兄今日当差啊,好久不见。家母今日亲自下厨做了些点心,让我进宫送给二姐。”
“是昭愿啊,过来吧。”
“这冷飕飕的天,我是真不想出来,不过家母逼着没办法。怎么感觉这一路都是静悄悄的,一点元日的气氛都没有。我刚才顺路去大相国寺转了一圈,一个打把势卖艺的都没有。”
符昭愿大大咧咧的。
王彦生的视线上下打量着符昭愿,发现他确实只拿了一个不大的漆盒后,脸上的警惕之意才放松下来。
“都是自家兄弟,怎么连我都这么防备,我还能害自家姐姐和外甥嘛。你在哪办公啊,我去讨杯茶喝,这一路渴死我了。进了宫,喝口水都这规矩那规矩,烦。”
“跟我来吧。”
终是魏王成了没牙的老虎,对于符昭愿,王彦生除了一开始本能的警惕外,也没深想,径直向城门内走去。
进了左掖门,向左拐,走不远,就看到了前面有三间小屋。
“彦生兄,稍等一下。”
符昭愿害怕屋内有其他人在,又观察了一下四周环境,挺隐蔽,也没有看见其他人,于是他决定就在这儿了。
“什么事?”
王彦生扭头,一脸的疑惑。
“彦生兄,可识得此物?”
仓啷一声,王彦生出鞘后的雁翎刀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