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起来吧。”

听到宋监事的话，张老三虽然不再继续磕头，但是也没有立即站起身来。

直到他感觉符昭愿的双手再次用力，才顺势站了起来。

“多谢贵人宽恕，多谢贵人宽恕。”

站起来后，他依旧不停的感谢着。

这是属于小民的智慧。

“老丈，真不用这样，本来就没什么事。行了，行了，你继续工作吧。”

符昭愿也只得继续宽慰。

他也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动，并没有想走的意思，还想继续看完。

张老三听到他的话之后，没有直接开工，而是扭头看向宋志峰。

“看我干啥？听贵人的吩咐，还不赶紧开始干活。”

听到这话，他才转身走到了铁砧旁。

“叮……当……”

……

第一锤就歪了，已经基本成形的札甲片，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凸起。

后续声音的节奏也乱了，像是杂乱的脚步声。

看此情景，符昭愿抬腿就走。

他知道，自己如果继续待在这里的话，张老三的这片札甲，估计这一上午都锻不成。

何苦给别人添堵呢。

“让符检校见笑了，小民们没有见过什么世面，不识礼数，还望海涵。”

“无妨。”

面对着宋监事的解释，符昭愿摆了摆手，没有接茬，他并不想继续刚才的话题。

就在刚刚，他才真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封建时代的阶级差距。一方面为自己感到庆幸，一方面又为这些匠户们感到悲哀。

虽然心里有些堵得慌，但他也知道，现在的自己还做不了什么。

饭要一口一口的吃，路要一步一步的走。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要办好眼前事。

“四州之地，一年往这里送多少钢铁？”

“每年岁课足一百万斤精钢，这还不包括江南各国的朝贡。仅我大周一国的钢铁产量，就已达大唐巅峰时的二分之一了。”

宋监事的话里透出浓浓的自豪，尤其是说道一百万斤和二分之一几个字时，简直称得上是眉飞色舞。

“一百万斤，好多啊！”

符昭愿的嘴里也不由得喃喃着，他也被这个数字吓了一跳。

尤其是，听到钢铁产量已经达到大唐巅峰一半时。

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任何事务的计量，只要一上七位数，就会没啥具体的概念了。

不自觉的，他就准备把这一百万斤的数字，换算成一个自己能直观感受到的单位。

“一共是一百万斤，2000斤是一吨的话，那一百万斤就是5000吨……不对，是500吨！”

符昭愿撇了撇嘴，就这产量你还自豪呢，都不如一个村办炼钢厂的产量。

宋制扎甲，大概每领六七十斤。

按一领六十斤算，不计损耗，一百万斤钢铁，可以打造全套步人甲一万五千领。

十万禁军，披甲率是三成。

也就是说，仅仅满足剩余的禁军，就需要整整四年多的产量。

而且，这一百万斤，还不可能全部用来制造铠甲，还得留下制造兵器的，以及修补损坏军械的量。

“得，看来短时间之内，十万铁骑的梦是实现不了了。”

美梦破碎，符昭愿暗暗有些神伤。

其实，他这个目标，定的也确实有点过高了。

泱泱五千年华夏，可以绝对的说，在任何一个时期，都没有任何一个势力可以拥有十万铁甲军，更别说是十万铁骑了。

“现在每年产铠甲多少？”

“足一千领。”

宋监事的回答依旧是骄傲十足。

“怎么才这么点？”

符昭愿发现，这个数字，与自己脑中计算的产量差距有点大。

“下官惶恐。”

瞬间，宋监事腿如筛糠，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下官没有贪墨，实在是打造铠甲太费时间了。”

“宋监事，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我今天就是过来解一下情况，又不是来责问你的。”

符昭愿赶紧把宋志峰搀扶起来。

他心里不由得升起一阵疑惑，现在不是不兴跪礼吗？怎么今天反复有人给自己跪下，我有这么吓人吗？

“你给我介绍一下这里的生产方式吧。”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符检校，要不还是先到我办公的地方吧，喝口热茶暖暖身子，我再给您老人家详细介绍。这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看到符昭愿真的不是来查自己贪墨的，宋监事也不再恐惧了，但是话里话外更加恭敬了，甚至连“您老人家”四个字都出来了。

也不怪他如此恐惧，工程之地，哪有清白的。

即便自己不贪墨，也还有上官需要打点。

如今，天下皆知，御前会议，已经成了大周新的权利核心。

谁要把符昭愿这个御前检校，真当成检查错别字的，那他就真的成了笑话了。

“也好，你前头带路吧。还有，其余人也不用在这儿候着了，都去忙吧。”

看着愈加恭敬的宋监事，符昭愿表示，自己真的不想管你们那点破事。

但是，为了能得到后周真实的军器制造数据，他也只能先安下宋志峰的心，从善如流了。

“喏。”

…………

“符检校，您先喝茶。”

“宋监事，你别忙乎了，咱们进入正题吧。”

“军器监共分十场，编号从甲乙始，至壬癸结束。每场约百户，每年分领铠甲任务100领，兵器若干。”

“不负责修理损坏的器械？”

“这个主要是随军后勤负责。”

听到回答，符昭愿点点头，看来生产和后期维护是分开了。

“我对制造铠甲比较感兴趣，你详细说说这方面的情况。”

“四州的百炼钢送来后，会按配额分配到各场，再由各场将任务分配到人。符检校，具体的工艺流程还用说吗？”

“详细说与我听。”

“各户拿到钢锭之后，需要先烧红，而后切割成份，大概每份重约三钱。

切割完之后，就是锻打成形，因为四州送来的已是精钢，所以这一步只是塑形就可以了，成形后淬火增加硬度。

淬火完成后再次烧红甲片，用钉锤打孔，最后用牛皮绳编织成甲。或者，直接把散甲片供应军队，更换损坏的札甲片。”

随着宋监事的讲述，符昭愿又回忆起了前世玩过札甲。

尤其是怀念自己的那台二手冲床，只用了三千块钱的冲床。

“老伙计，你要是跟我一起穿过来，那该有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