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气的脸色煞白,表情尴尬而窘迫,但小白说的又是实话,她想反驳也无从反驳,缓了好久才又开口:“你是怎么跟他搭上的?他可是正牌子进士出身,堂堂东宫属官,你个泥腿子小杂役,他能瞧得上你?跟你一起喝酒?”
“怎么搭上的?就是我陪他一起去找窑姐搭上的,就是没回来睡觉那晚,这么解释,你满意不?”小白故意挑衅说道。
“你……不要脸……”
小白不屑的切了一声:“进士咋了?很值钱吗?我还是监生呢!有啥了不起,下一科我也混个进士,不用下一科,用不了两年,我就能混顶乌纱帽你信不信?”
婉秋竟然被逗笑了:“就凭你?还监生?还混顶乌纱帽?你要是能当监生,那我还是诰命夫人呢……呸,谁是诰命……”她突然意识到说错了话,赶紧捂住嘴。
婉秋的轻视,让小白感觉受到了侮辱,他伸手进怀里,想掏出太子那张条子,但摸到条子后,他又改了注意,将条子放了回去,假装胸口痒,作势挠了两下,又抽出手,“用不了两天,你就知道我是不是监生了,将来我若当了官,可不要你这样的婆娘,我得找个温柔贤惠的。”
“你……”婉秋指着小白的鼻子,也不知该生气还是该庆幸。
小白饶有兴趣的问:“怎么,听说我不要你,你生气了?”
婉秋气的一跺脚,这次却没走,红着脸问:“你跟于谦喝酒,他都说什么了?”
小白懒懒的说:“他说太子最近犯愁,说什么汉王捐钱,太子捐不出啥的。”
“还有呢?”
“还有就是……哦,皇上想北征,但国库的钱不够了,迁都和修漕河的时候都倒腾空了,现在军费不够使,军粮也不够数,皇上为这事着急上火……”
“还有吗?”
“还有,哦,说是要从监生身上弄钱,让监生捐钱捐粮啥的……”
“让监生捐钱?你能一口气说完吗?”
“废话,我喝了酒了,脑袋不好使了,不得慢慢想吗?想一口气听完,你自己找于谦问去呀?”
婉秋气的再也忍不了,转身一跺脚走了。
第二天一早,小白一起床,连饭都没吃就出了门。
他不愿意在那个家里待着,家里所谓的娘和舅舅都是别人安排的,在他来京城之前连面都没见过。
让他管两个生人叫娘叫舅舅吧,实在叫不出口。
不叫吧,怕被左右街坊看出问题,所以小白一见于李氏和李三就觉得尴尬。
更何况还有个婉秋,虽然这小娘们长的俊,身段也好,但脾气也真个是不小,两人一见面就吵架,所以小白每天睁眼第一件事就是起床撒尿出门。
小白走到街上,漫无目的的逛着,今天詹事府休假,不用去,所以他反倒不知该去哪了。
就这样走着,体验这座新都城。
北京城刚修完没几年,天子和各衙门也刚刚搬来两年,所以城虽然修的大,但此时还没有后世那般繁华。
这天已是大年初三,街上的行人还不少,出来遛弯闲逛的,小孩子放炮打闹的,走亲戚串门子的,小媳妇拎着大包小裹回娘家的,已经很热闹了。
小白正琢磨去哪弄口吃的,忽然看到前面街边围拢着一堆人,小白好奇心起,凑过去一看,只见有一高一矮两个人站在中间,正在讲着什么,仔细一听,竟然在宣扬弥勒转世。
再一看,两人手里都拿着一个小本子,小白认得那本子,那是白莲教最重要的经典,《弥勒下生经》,拿着这本小册子,又在宣扬弥勒转世,这分明是本教中人。
小白不免惊异,这两个教众也太胆大了,竟然敢在京城当街传教,这大白天的,保不准一会有官府的人看见,还不得给他们抓起来?
永乐皇帝对白莲教那是恨之入骨,朝廷严旨各地官府,只要见到白莲教信众,就算是疑似的也要抓起来,严加审问,各级官府也真不含糊,就算错抓一千,也不放过一个,对白莲教那真是毫不手软。
小白有心上去劝阻,但刚要分开人群,就觉得不对,立即站住了脚,再仔细看那两个传教的人,眼睛陡然一眯,不对,有问题。
加入白莲教的信众,多是贫苦人家,图的是入教后,教中兄弟相互帮衬,互相帮扶,多条活路。
但眼前两个人,虽然衣着也很旧,衣服上打着不止一个补丁,但这两人脸色并不差,白莲教信众虽然也不是个个面黄肌瘦,但这两位怎么看也不像是挨过饿的模样。
再看那两人的手,更加漏了馅,若是贫苦百姓,每日辛苦做工,手上一定老茧纵横,而且手指手掌上会有皴裂,但这两人的手,虽算不上细皮嫩肉,但也绝不是常年劳作的样子。
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假信众?
但小白没有轻举妄动,因为他想起北上京城的路上,赖头陀曾经跟自己讲起,白莲教里也不全是最底层穷苦百姓,也有一些受过难、得过圣教帮助的商贾和富户。
他抱定了主意,看看接下来会怎么样。
那两名白莲教众正讲的起劲,忽然人群中有人高喊:“你们就是骗子,一听就是骗人的,弥勒佛是佛家的将来佛,跟你们白莲教啥关系,你们白莲教弄个弥勒佛出来唬人,就是骗子。”
两名信众一听就恼了,循着声音找到喊话的人:“你放屁,你说我们是骗子?你过来?”
“你们就是骗子,你们这经也是歪经。”
“你他娘的,你找打是不是?”
“哎,你们两个骗子还来劲了。”
两边话不投机,很快打了起来,围观的人见打起来,都纷纷后退,但却不肯走远,远远的看热闹。
喊话揭短的是个三十多岁的汉子,长的很壮实,看样子也有把子力气,但面对的毕竟是两个白莲信众,两边边骂边打,拳来脚往,壮汉逐渐落了下风,但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把杀猪的剔骨刀,刀一挥,吓得两个白莲教徒赶紧退后。
“艹你妈的,过来呀,我把你们牛黄狗宝都剁下来喂狗。”
“你娘的,还有刀呢。”两个白莲信徒竟也都掏出刀来,而且两个信徒也很有办法,分别从两边上。
那壮汉只有一把刀,冲左边挥一下,又赶紧往右边一划拉,但不管怎么挥,都难免有破绽。
右手边的白莲教众找到空隙,突然往前一扑,手中刀正此刺入那壮汉的小腹,刀也不拔出来,旋即后退。
那壮汉当即跪了下去,捂着小腹,表情痛苦,中刀的地方血不断的往外涌,很快壮汉便倒地不动了。
两名白莲信众见势不妙,也不敢上前查看,转身就跑。
“杀人啦,白莲教杀人啦。”
“出人命啦,白莲教把人捅死啦。”
“白莲教杀人啦,白莲教杀人啦。”
一时间周围看热闹的百姓喊了起来,有的拔腿就跑,有的就近躲到最近的墙后,有的边跑边喊,转眼间街上就没人了。
小白也机警的躲到最近一处门洞里,但没有跑远,他隐约感觉不对劲,这好端端的传教,转眼间竟变成了杀人现场。
这转变来的也太快了?
而且刚才那两边打起来也太快了,人家只说了一句话,两名信众连解释都没解释,上去就跟人家打起来了,感觉就像是
“你瞅啥?”
“瞅你咋滴?”
“打!”
“杀。”
瓦子里说书的还讲究个铺垫,一层一层放故事,吊着听书的,可眼前这三人连铺垫都没有,上来就打,上来就杀人,太着急了,比小小子进窑子还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