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的老家在峰市下的一个偏远老镇上。

若是坐巴士，中途还得转车，一路下来至少得两个小时车程。

好在后来李建群做工程挣了些钱，买了一辆桑塔纳，所以李建华每次回老家都会和李建群一起。

上了车，李建华坐在了副驾驶位上，李景和戴芬、李鑫三人坐在了后排。

随着汽车行驶，窗外景色不断倒退，原本的楼房很快便退出了视野，换成了黄土陡坡和远处杂林。

峰市的城区并不大，李建群开车没多久便已是到了郊外。

一路上李建群和李建华都没有说话，就连最近李建群最喜欢听的“披着羊皮的狼”也没有在车上播放。

感受到车内氛围的沉闷，李景转头想和李鑫说点什么，却发现对方和戴芬早已互相依靠，进入了梦乡。

随即，他打开车窗，试图用窗外呼啸的风让自己透透气，而此时周边的景色也由茂密的杂树林变成了辽阔的田地。

在田地中，偶尔可见几栋孤零零的农村自建房落立其中，像是一名坐在地上的孤独守田人。

天气逐渐转凉，小车打开窗户，呼呼作响，倒是为李建群省了些空调钱。

去老家的方向还没有高速，李建群开在省道上，车速并不快，偶尔还要为附近路过的农户避让。

李景望着窗外的景色，显得有些感慨，也觉得有些陌生。

由于李建华出来的早，毕业后便分到了市里的国厂，再加上他工作繁忙，自己的小家也经历了不少坎坷，所以李建华回老家的次数便越来越少。

尤其是在李景爷爷去世后，李家便仿佛失去了主心骨、聚心人，在外打拼的子女便更少回来了。

……

李家李建华这一代，共有四兄妹。

李建群排行老大，李建华老二，两人下面还有三弟李建平，和四妹李建虹。

李建平是李家唯一还留在老家的李家子女，平日里去镇上打工挣钱，晚上回家后便和老婆照顾老母亲和自己的一对儿女。

而李建虹则是李家唯一的女儿，也是李家两位老人最疼爱的小女儿。

李家和当时其他重男轻女的家庭不同，特别喜欢女儿，所以生到第四胎是女儿后，李家老两口才没再生下去。

这对于当地动不动就生七八胎的其他家庭来说，李家的子女算得上是少的。

李建虹出生后，也没有让父母失望，仿佛天生便会讨得大人开心，极会撒娇，这也让李家人更加宠爱她。

宠大的孩子，似乎也更容易有叛逆期，所以那时才十六岁的李建虹便和朋友偷偷跑出去打工。

最后李建群费尽心思，找尽关系四处寻人，才好不容易从省会把对方给找了回来。

再后来的事李景便不清楚了，只知道李建虹最后找了一名商人结婚，生活倒是过得不错，但很少回家了。

在李景的印象中，他似乎就没见过几次这个姑姑。

随着前方的声音逐渐嘈杂，李景往前望去，才发现车子已经快开进了镇里。

这个老镇叫望水镇，传说昔有名为王水者发迹于此，俗称为“王水地”，后世便逐渐转音为“望水地”。

望水本叫望水公社，八十年代由公社改成了望水乡，九十年代又由乡再改镇，于是望水镇的名称便延续至今。

望水镇不大，此时总人口大概一万出头。李景记得到了2020年，人口不增反降，年轻人都离开了这里，人口反而只剩七千不到了。

看着窗外路边逐渐出现的房屋和门面，李景便知道自己已经到了镇上了。

望水镇的中心是一个三叉路口。

说是三叉路口，反倒更像是一个聚集大坪地。

道路两旁紧紧建满了各种低矮楼房，而三叉路口也被扩大成了一块巨大坪地，聚集了商铺、集市以及长途巴士站点。

李建华之前回老家，便是坐巴士先到这里，再转三轮车回家。

看着陌生又熟悉的场面，李景好奇又复杂地观察着周围的景象。

此时的小镇还算热闹，人来人往，满是乡音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李景出生在市里，回老家得少，而且李建华的口音受市里的影响也变了不少。

所以李景听到镇上纯正的方言时，并不能完全听懂，只能连蒙带猜理解十之七八左右。

“大哥，我下去买东西吧。”

这时，李建华待李建群停下车，便开门起身离去，朝远处的一个店铺走去。

李建群目送对方离去，没有多说，只是沉默地从车门的储物盒中拿出半包香烟，抽出一根点燃，吸了起来。

小镇上的汽车不多，常见的还是摩托车和三轮车。

说是三轮车，其实也是摩托车改装而成，虽说能多坐几个人，却有不小的安全隐患。

李景记得老镇上有人便坐三轮车翻进了路边田坑里，脑袋缝了十几针。

“小景，你应该回来得少吧？”

李建群似乎等得有些无趣，左手夹烟搭在车窗上，看了眼后视镜里的李景，问道。

“嗯，也就逢年过节跟我爸回来一趟。”李景点头回答。

闻言，李建群没有急着继续开口，而是吸了一口烟又吐了出来，才看着窗外的行人道：“如果我和你爸没有去市里的话，估计现在的生活也跟他们一样。”

注意到街边楼房前坪里聊天打牌的男人女人们，李景知道对方说的是这个镇上的居民。

“我不是说这样的生活不好。”

李建群淡漠的目光落在前坪里一名正在拿竹棍打骂自己小孩的男人：“只是活这一辈子，总得出去走走，要不然也太没意思了一些。”

“嗯。”

李景微微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

他知道这是对方触景生情地感慨，而不是真的想问自己些什么。

看到马路对面的李建华已经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回来，李建群用力吸完最后一口烟，然后弹掉了烟屁股：“所以小景，你和小鑫也要努力读书，替我和你爸出去看看。我们从老镇的村子里走出来了，希望你们也可以从我们这小城市走出去。”

闻言，李景微怔，想不到对方把话题落在了读书上。

随即，他眼帘微垂，认真点了点头：“嗯，大伯，我会好好读书的……”

砰。

这时，李建华坐进车里关上了车门，瞥了眼李景，然后把塑料袋放在自己脚下，顺便朝李建群道：“大哥，你们在聊什么呢？”

“呵，没什么。”

李建群重新发车，转动方向盘：“就是和你儿子聊聊，要他以后带我们这两个老家伙去大城市开开眼！”

李建华轻笑摇头：“他这小子哪有那能耐，还是你家小鑫更靠得住！”

“哈哈哈，好好好，到时就看这两个娃以后谁有出息，谁就带我们俩出去开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