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渐近,夕阳的光辉打在九安岭茂密的树林上,给葱绿色的山脊披上了一层暗黄的轻纱。
陈克搀扶着刘新,沿着密林的边缘,行进约三五里。眼前是一面光秃秃的石壁,约几十丈高低。石壁下方,一个约一米高、半米宽的洞口。洞子口满是绿色的青苔、野蒿、茅草,一大片绿茵茵的青藤从洞口上方两米高的地方垂下,将洞门子遮得严严实实。倘不在近处,只当是灰白的石壁下面长了一块黑斑。
来到洞口,撩开几缕青藤,一股凉风便从洞内迎面扑来。陈克将刘新搀入洞中。洞深有十几米,左右宽约七八米,说来也怪,这常年不见阳光的洞子内虽有稍许清凉却并不阴冷,亦不潮湿,洞口青苔满布,洞中却是干燥得很。洞深处一块石台之上铺满了干草,台边有石碗,几堆燃尽的柴灰,似是有人居住过一般。
“这是......”见洞中景象,刘新诧异道。
“放心,这里只有我自己知道。”陈克解释,“一年多以前,我被一场大雨被困在这附近,偶然间发现了这个山洞,此后我便偶尔来这里躲个清净,不曾告诉别人。”
刘新“哦”了一声,算是回应,一瘸一拐地走到石台上坐下。这一路走来,虽有人搀扶,但也不免自己用些力气,几里山路走下来,脚踝处的伤口愈发疼痛了。刘新龇了龇牙,脱下脚上的铁履。“桄榔”一声,扔到了地上。
“你为何穿着这么沉重的鞋子?”陈克不解。
“这...这是一种修行。”刘新笑道,“而且,这铁履......”
“怎地?”见刘新话音戛止,陈克不禁好奇地追问道。
“哈哈...这是秘密。”刘新爽朗地笑了。
陈克虽然好奇,但听刘新这么说,便不好再追问。他不说话,走出洞口,稍许时刻便抱来一堆干柴,扔在地上,又俯下身去,双手拢了拢柴火,掏出火石,“啪,啪,啪”几声,只见柴火堆里冒起一阵青烟,不一会儿火光渐起,射出许多温暖。
“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先回去了,晚一会儿我会给你送些吃的东西。”不等刘新说什么,陈克就匆忙走出洞口。此刻夕阳已沉,山色渐暗,林中鸟叫声稀稀拉拉,不见了白日里的欢闹。不时林中传来几声低吼,饥肠辘辘的野兽已准备出来觅食了。
这一日,对于陈克而言经历如此纷繁。在这终年少有人至的荒山野岭,一个白衣貌美的女子,一个邋遢奇怪的青年,彻底改变了少年陈克多年来一成不变的生活。似乎是万年平静的水面上波澜突起,陈克的心中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新奇。
两位师父都不见了踪影。若是平日里,陈克定要在树林里找寻一番。可如今,陈克已经不愿再顾忌整日缠斗不休的两个老人。他二人武功绝高,虽是每日打得不可开交,却从不肯伤及彼此半分,相互争执又彼此依存,是敌是友如何说得清楚?
陈克在二师父的茅屋里拿了几张面饼,那是多日前老道士在山下农家里拿一只野鸡换的。陈克胡乱塞了两口面饼,将剩下的几张小心包了起来。向着山洞的方向奔去。
“我回来了。”陈克刚到洞口,便喊了一声。似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让洞中人知晓自己回来的消息。
进了洞中,陈克将面饼摊在刘新面前。刘新掰下一块面饼,咬了一口。那面饼难吃得很,干巴巴的没有一丝味道。刘新浪荡江湖多年,山珍海味吃过,粗茶淡饭也吃得,只是这般没有滋味的面饼还是头一次吃到。想着陈克好意相救,又为他奔走忙碌,纵然这饼再难以下咽,刘新也是不好意思流露出半分。
“今日多谢你了,兄弟。”刘新客气道。
“没什么。”陈克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总之,你没事就好。”
“对了。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刘新嚼了几口饼,实在没有胃口再吃,干脆停下来询问道,“这山中可有什么道观、道士之类的?”
陈克心中顿时紧张起来。果然不出所料?这男子是回来找二师父寻仇的?陈克心脏扑通直跳,不知如何回答。
刘新见他不作答,以为是正在思索,便接着描述:“衣服穿得破破的,灰色的道袍,身子干瘦,约有我这般个头,武功嘛......稀松平常!”说到武功,那老道士绝对远超过刘新百倍千倍,但刘新稍一想起白日里老道士掴他那一记耳光,只觉得折了大面子,内心里怎么也不愿承认老道士的本领在他之上。
陈克反倒被这一描述逗笑了,刘新分明就是在他面前强撑颜面。
“你笑什么?”
“没...没什么,额...我只是...”被刘新这么一问,陈克更加慌乱了,此刻言语结巴,不知如何作答。只是此刻他料定了刘新是来寻仇,断不敢如实告知。“这山中是有一个道士,不过...不过我很少见他。”陈克沉吟片刻,决定还是不要说实话的好。
“哦?!”刘新突然兴奋起来,追问道,“你可知他住在何处?”
“不...不晓得。”陈克怕露出破绽,慌忙转过身去,在地上捡几根柴火,扔到火堆里。
许久,刘新没有做声。陈克也不敢回头看他,只是这静谧的气氛,纵使一秒,在陈克心中也变得如一日般漫长。
“你...”陈克决定打破这可怕的静谧,纵使二师父有千般不对,又与他何干?他与刘新相处半日,实在不觉得他有任何歹意,“你找那道士做什么?”
“既然你不知,便不要再多问了。”刘新心绪杂乱,不愿多说,又忽然觉得这少年于他有恩,如此说话不免有些失礼,便补充道,“我找他有些事情请教,只是找寻不见,又误入陷阱,不免有些烦躁,你不要见怪。”
“没...没有。”陈克慌忙回道。二人心中各有思索,彼此不再交流,这山洞中气氛更加静谧。陈克不愿多待,只得起身说道:“我还是先回去了,天色已晚,家里人见不到我,要着急了。”
“你可要多小心啊。”刘新回过神来,看着洞外一片漆黑,想起白日里遭遇的种种,不免对着少年有些担心。
“没事,我自小在这山里长大。走夜路也不是第一次了。”陈克笑道。
“那就好。”
“你好好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看你。”陈克与刘新告别后,走出山洞。此刻,天地漆黑一片,林中野兽的怪叫不绝于耳。陈克习以为常,顺着林子的边缘,轻车熟路地向茅屋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