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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潜来偷庙供,惊觉银屏梦。

宿雾尽收,旭日初起。

寤醒,杜仙凫粗略地将狼妖毛皮裁为数片,凑合着做了双“狼皮靴”,再拿枯藤扎缚紧脚絣。

女地仙的银钗似乎是个宝贝,也顺手揣在了兜里。

尔后便告别了石碣村。

山西移民和防送官差全死了,杜仙凫不知道下一步该投托何处。思量再三,当务之急是走出荒山,觅个有人烟的地方。

盘坡转径,揽葛攀藤。迤逦走了数十里,来到了鄢陵县城。

“鄢陵?”

“这是哪儿啊?河南?山东?”

杜仙凫原本是从山西洪洞出发,一路迁徙至AH徐州(徐州在明朝属南直隶,由南京直辖)。但他不清楚路线,也缺乏盘缠,故难以继续前进。

他进了鄢陵县城。

“站住!”

方才迈步过了城门洞,立马被持戟戒卫的兵卒拦下,一通盘诘:“打哪儿来的?姓甚名谁?速速亮明身份文牒。”

“我叫杜仙凫,本贯山西。”

因为穿了一身破衣烂衫,加之是外乡人,遂被守城门的兵卒误认成了流民。“山西的小胎娃,咋流窜到俺们鄢陵?”

“身份文牒嘞?交给俺勘验。”

杜仙凫没有文牒。

“丢了。”

兵卒翻了脸,发了性。“这厮来历不明,行踪可疑。扣起来!押你到衙门走一趟。”没等杜仙凫缓过神,就遭兵卒反剪双臂,押至了县衙。

绯罗缴壁,紫绶卓围。

戒石上刻“御制”四行;漆牌中书“低声”二字。

鄢陵的县衙修建得很是威严。县太爷无暇顾及鸡毛蒜皮的琐事,杜仙凫进了公门,交付低级小官“典史”鞫问。

“大胆刁民!见了本官还不下跪!”

典史虽说品级卑微,可他的架子不小。上了公堂,呵斥杜仙凫下跪。

杜仙凫腿脚不利索,跪不下去。

捏了一派假话支吾:“本人是秀才出身,见了官,不用跪。”

“哟嗬——”典史笑得轻蔑。

继续审问:“从实招来!你这穷书吊子鬼鬼祟祟地在城门外晃荡,居心何在?”

杜仙凫没有隐藏,从“抽丁”“被迫移民”开始,到“遇狼妖”“全员藏身狼腹”,一五一十地详细交代。

闻言,典史半信半疑。

“来人,将其暂行收押!”

“待本官到户部勘核后,再做断决。”

一声令下,触了霉神的杜仙凫就给羁押到了大牢。于此同时,典史遣了两名皂吏和贴书,前往户部核查,验证杜仙凫是否撒谎。

这一查,便耗了足足两个月。

乌飞兔走,岁聿其莫。

到了腊月的朔日。杜仙凫得以无罪释放,并且官府还改了判,他不再需要迁徙徐州,而是就地安置在鄢陵。

城南有栋民宅,房主死于元末混战,宅子分配杜仙凫居住。

宅子不大,仅两间瓦房。

县衙里的书办写了张房契,杜仙凫签字画押。尔后,衙役又扛来了几把农具,和一袋子粮食。

手里有粮,心里不慌。

在牢里混沌了些许日子,压根儿没吃过一顿热饭。

饥肠辘辘,当即生火蒸白米饭。

“嘿!不是给你吃的!”衙役说道:“袋里盛的是稻种,种地使的,万万吃不得。”

又叮嘱几句,衙役走了。

杜仙凫解开袋子,将未脱壳的稻种装入米缸。简单将宅院清扫,抄起柴斧出了门。他身无分文,打算抓些野鸡野兔充饥。

若抓不住猎物,就砍几摞木柴,卖柴赚钱。

朔风凛凛,侵肌裂骨。

时逢数九严寒之际,大雪纷纷盖地。杜仙凫踩着碎琼乱玉,背着北风而行。

摸索了片晌,完全找不到野鸡野兔的踪迹。

饥寒交迫。

“算逑,回去吧。”

“爷不受这鸟罪了。”

杜仙凫可谓是“退堂鼓的班头,尥蹶子的状元”。他又摆烂了,打算将播种用的稻种煮熟充饥。

原路返回的途中,偶经一座庙宇。

张目望去,看清楚是座小道观。正门虚掩,门上高悬金字大匾:敕建紫虚观。

“这世界有妖怪,自然也有降妖除魔的道士。”

“走,进紫虚观里瞧瞧。”

脚下的雪踩得吱嘎作响。杜仙凫冒冒失失地闯入了道观。四处张望,博山炉里爇着熏香,却觅不见道士的踪影。

“没人么?”

穿过院子,径直步入正殿。

道观虽小,供的神却多。三清摆中,四帝分列。左壁厢二十八星宿,神格岸然;右壁厢八部正神,法相庄严。

而杜仙凫的目光,瞬间就被供桌摆的“供品”勾住了。

供品有糖酥饼、绿豆糕、酸山楂、甜鸭梨、卤猪头。

咕噜噜——

肠胃在叫唤。

他左顾右眄,确认道观里无人。

开吃!

馋猫也似扑上供桌,左手抓住糖酥饼往嘴里塞,右手拿起鸭梨往嘴里填。化身“净坛使者”,一顿狼吞虎咽。

“三清老爷,您是神仙,不食人间烟火,我就替您老人家吃了吧。”

他还装模做样地冲三清的神像行了个礼。

适时,凛冽的朔风卷地袭来。

杜仙凫彻骨生寒,苦于没有过冬的棉衣。“三清老爷,您好人做到底,再送我几件棉衣吧。”

言讫,他将大殿里悬挂的法旗,经幡,锦旆等丝织品扯下。胡乱地裹在身上,御寒。

呼——

吃饱穿暖,惬意地吐出热气。

“三清老爷,我杜仙凫决非小人。等日后发达了,一定给咱们道观捐几千两银子。”

四下依旧无人,他要开溜了。

“大胆蟊贼!竟敢擅闯我紫虚观!”

只见灵光一闪,某位野鹤为胎,白云作骨的坤道立于门外。她身穿天青飞鱼氅,手持麈尾拂尘。

杜仙凫手里仍揣着没吃完的卤猪头。

尴尬地舔舐唇角的油花。

“这位女道长,你的手艺不错,猪头卤得够烂糊,也够入味。”

坤道瞥见狼藉的供桌,气得玉面生烟。

“哪里的野汉?竟敢偷吃供品!欺天之罪,身死道消!”

言犹未了,她又瞥了杜仙凫身上的旗幡。

恶气填胸,双眸爆火。

银牙咬碎说:“偷吃供品也罢,怎地将‘引魂幡’裹于身上?”

“什么‘引魂幡’?”

杜仙凫茫然。

他在不知不觉中闯了大祸,适才随手扯下用于保暖御寒的旗幡,实则乃是“引渡亡魂入黄泉”的信物。

坤道冷笑。

“再多吃些供品吧,动了引魂幡,大抵是熬不过今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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