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一百四十九章 何谓呕心沥血(1 / 1)杏子与梨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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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便闲来抛一把饵料罢了。”

黑道教父不以为意:“中了最好,没效果也无所谓。”

光头点头,

在他转身离去之前,还是忍不住问道:“真不需要我要手下把他给绑了嘛?也不伤他。金三角毒枭喜欢用注射海洛因控制线人,沾上去之后保证比狗还听话。杀亲爹都不带眨眼的,这法子豪哥您不喜欢,可一个中学生,也用不着下药,饿他个两三天,绝对就老实了。”

“说明你还是不懂。”

豪哥脸上笑容充满了绵长的意味。

他攥着一把鱼食,手缓缓的伸进观赏缸中,一边摇晃,一边缓缓张开手掌。

“这还是养普通鲤鱼的思路。艺术家,要的就是这股珍贵的心气,你给他下了药,这個人也就废了。不给他吃饭,饿服了是饿服了,这股精气神可能也就没了。”

“想把这尾锦鲤捏在手里,不能用吊钩,更不能粗暴的用鱼枪、鱼叉。磕了,伤了,碰了,也就不值几个钱了。”

“得慢慢的用饵引,有耐心,舍得下本。才能将小顾先生全须全尾的乖乖捏在手里。”

豪哥缓缓用力,捏住正在手中吃饵的三色锦鲤牢牢捏在手中。

哗啦……

鲤鱼出水,疯狂的甩尾,却动弹不得。

“放心,他跑不掉的。”

中年人露出微笑。

……

【有朝一日,我能像鸟儿一样自由飞翔吗?】

【是倾刻间,日出与日落?】

【还是一周内,百周,千周?】

【亦或是一轮春秋时,是海枯石烂后?】

【……】

顾为经轻轻用钢笔的笔尖勾勒着,一位戴着金色围巾,坐在沙滩上看星星的小男孩的身影。

身边电脑音响中,传来有小手鼓伴奏的缥缈音乐声。

不知由于什么原因,

树懒先生最近似乎希望顾为经可以加快些绘画进度,每天为自己读书的时间增加了半个多小时。

《小王子》书册本来就不算厚。

所挑选的重点段落,已经读到了尾声。

今天,树懒先生改变了连线方式。

他并没有像往日一样再为自己朗读某些段落。

而是为顾为经播放了一首2015年IMDB动画类评分最高的法国动画片《小王子》的主题曲——《Equation》。

“一部童话的主角是所有故事人物交集的总和。我觉得,某些时候,歌声可能比卷帙浩繁的文字更加有穿透力,侦探猫女士,您心中看到那位小王子的影子了么?”

电脑的另一端,安娜暂停了音乐的播放声。

她一直很喜欢这部动画片的主题曲,空灵富有童话感,

《小王子》改编的所有音乐中,安娜其实最钟爱2002版的法国舞台音乐剧的配乐,这首歌其次。

音乐剧的配乐风格更古雅一些。

她还是小姑娘的时候,曾经被姨妈带着,在巴黎加尼叶歌剧院的贵宾包厢里,看过这部舞台音乐剧现场版。

如今书房里还珍藏有索尼为这套音乐剧出的黑胶唱片。

不过,

那部舞台剧放起来太长了。

画插画要的是简练,易懂,抓人眼球,和通俗流行音乐的精髓不谋而合。

就算动画片的剧情与圣艾克絮佩里的原作相比,有很多导演主观改编的成分,歌词本身还是蛮贴合《小王子》本身艺术气质的。

所以安娜思索良久,依旧为侦探猫姐姐,挑选了这首《Equation》。

安娜的手机铃声就是这首歌。

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本来的声线不适合在此时出现,她甚至更愿意自己亲自为侦探猫女士唱这首曲子的。

顾为经看了一眼笔下的速写,满意的点点头。

“嗯,我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小王子》里所有人物的童话形象了。应该可以动笔画那张封面画了。”

封面画,

Scholastic集团要求并不复杂,和绝大多数《小王子》的出版物封面或者电影海报选取的角度相似。

“背景为沙漠,主角小王子正在仰着头看星星。”——合同中的文件指示书上,如此写道。

在沙漠里看星星的小王子,可以说是小王子这个人物角色最经典的大众印象。

别看封面的约稿需求很简单,

树懒先生却要求他,把这张画放在任务的最后。

要对所有人物形象都有了深刻的概念,有十拿九稳的把握后才能动笔。

封面画是图书出版插画最关键的那张,相当于美人模特的脸皮,商业电影的预告片。

插画能不能吸引观众大部分靠的就是一张封面。

封面搞砸了,里面就算画成一朵花,你也挽救不回来。

单单这张封面画,出版社的报价就高达两万五千美元,几乎占到了合同全部酬劳总额的五分之一。

“很好,我相信您的能力,这周末前能把这篇封面插画交给我么?”树懒先生问道。

“其实今天应该就可以。很着急嘛?”顾为经听出对方的语气中似乎有些别的含义。

出版社《小王子》的项目组已经反复在催安娜了。

插画不费时间。

维尔莱茵画室那边,周一时就将封面插画上交给了集团。

整个印刷项目周期已经很赶了,他们也催促侦探猫这里快一点。

安娜却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侦探猫。

她甚至连“维尔莱茵插画工作室会参与到竞争中来”,这件大事和自己的代理艺术家都没还有提过。

只要侦探猫正常发挥,她就看不到输的可能。

安娜认为,一个合格的经纪人这种时候就应该自己顶住压力,不要让这种破事,影响到画家的创作状态。

“没关系,你按照自己的进度来就可以,安心好好画,剩下的事情都交给我。”安娜淡淡的回答。

顾为经挂掉网络电话后,盯着自己手中刚刚完成的主角小王子的线搞速写,静静的思考了几分钟。

他并没有着急立刻动笔。

有了前期那些童话人物的插画铺垫,顾为经对整个绘画流程已经很熟悉了。

树懒先生为自己读书、他画出人物的线描速写、再把这些钢笔画变成油画布上一幅幅挥毫泼墨的画刀画。

只要按照这种流水线式的操作。

顾为经很快就能收获一幅【心有所感】等级的精巧画刀画。

然而,画了这么多画刀插画之后,顾为经却有点不太满足这种程度的作品了。

他脑海里,再度浮现出曹老用毛笔画龙点睛,在一幅再平凡不过的墙壁上,画出了菩萨睁眼,百鬼退散的玄妙效果。

这种大师的手笔,根本就不需要什么书画鉴定术的帮助。

任何一个看到那一幕的旁观者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震撼的视觉冲击。

甚至有披着袈裟的僧侣,原地打坐开悟。

这才是宗师级的画功,伟大的不仅是技巧,还有思想与情感。

顾为经认为,自己有传奇级的画刀画加持,技巧水平已经不再是表达出这种动人效果的阻碍。

他的短板,还是情感。

想要让画面有足够的情感冲击力,仅仅是以共情为根基的【心有所感】,还是不够的。

顾为经需要更动人的情感评级。

他打开虚拟面板,看着情绪表指针上的下一个阶段【呕心沥血】。

呕心沥血……

倒底,何谓呕心沥血呢?

顾为经来到画室,将小王子的线稿摆到一边,像往常一样准备好画板。

只是这一次,他并没有立刻就开始作画,而是对着空白的画布,默默的站立良久。

思考,

不停的思考,

顾为经盯着小王子的线描,犹豫了一下,接着又从柜子中的素描夹中,取出国王的速写,玫瑰的速写,狐狸的速写,然后是酒鬼,面包树,天文学家……

他以小王子为中心,将这些天所有积攒下来的线稿全都一张张的摆在一边。

这些插画上的人物或神色故作威严,或憨态可掬,或娇羞敏感。

作品排在一起,围拢在小王子的四周。每一张素描纸上的人物,都像是在和小王子诉说些什么。

童话的主角,

永远是童话中剧情最丰富,主旨最深刻,也是最难把握的人物。

一本书的十分神意,得有七八分都会汇聚在主角之上。

“童话的主角,是所有剧情人物交集的总和。”

顾为经脑海里反复重复揣摩树懒先生告诉自己的这句话,渐渐涌现出了新的创作灵感。

顾为经慢慢的拿起油画刀。

他想要换一种绘画方式,来刻画这位喜欢去各个星星游荡的小王子。

想想看,

这个小男孩在浩瀚的宇宙中孤独的游荡,于一颗颗不过村舍房屋大小的微型星星间,遇到了一个又一个稀奇古怪的陌生人。

想要封小王子做大臣的国王,敏感傲娇偷偷喜欢他的玫瑰,想要被人驯养的小狐狸……

他们各有各的古怪,也各有各的孤独。

每个人与小王子的相遇与分别,都在他身上留下了自身的投影。

当小男孩坐在沙漠中看星星的时候,心中里思念的是什么呢。

那颗代号为B162号小行星的家乡?还是那些闪亮的星星中,他的那些朋友?

顾为经用油画刀在纸面上拉出黑色的天空,又用刀尖的侧锋用亮色的颜料点出天上的星星,接下来是远景的沙海。

沙漠如同金粉,星辰璀璨如银。

小王子侧坐在一个沙丘上,抬头仰望着宇宙,银亮的星光从天幕中洒下,在沙海上留下了被拉的很长的投影。

顾为经一边回顾他此前,画那些居住在天空中星星上的居民时的感受。一边用一层层被画刀压的极薄、极细的颜料,反反复复的铺陈着小王子在星光下的影子。

他以往在画《小王子》系列插画的角色的时候,都只会全神侧重于角色的单一情感。

或孤傲,或敏感,或迷茫……

这些情感都是顾为经于人物的某个精神状态的共情,也是使画面表现力能使观众有沟通感的基石。

像是一杯口味或酸,或甜的饮品。

但真正活的人物,永远不会只有某种纯粹的快乐或者悲伤,这种可以用单一词汇来概括的情绪。

每个人无时无刻的心情都是由很多种复合式的情绪汇聚而成。

就像一杯茶,草本植物的苦、涩、甘甜……各种回味拧成了一股清香。

佛说,凡人有五蕴七情,喜、怒、忧、思、悲、恐、惊,无时无刻不被七情六欲似是毛线般所缠绕,不得解脱。

心理学则认为,感情其实是像一枚洋葱一样复杂的状态,剥开一层,还有一层。

顾为经尝试着将过往所有角色的印象都融入小王子的侧影里,

就像童话中,

这些人物在小男孩身上留下的投影。

于是,

这幅画真的就似乎要活了过来。

随着顾为经作画,在他没有关注的虚拟面板上,情绪指针开始悄然攀升,从指向【心有所感】的区域,再次缓慢的拔高。

沙丘上的小王子,身上诞生了一股“生气”。

画面中,坐在沙滩上的人,还是那个仰望星空的小男孩。

但是小王子似乎变的更加灵动了,像是有一种错觉,他随时要转过头来,对你说话。

人们常常用,栩栩如生来形容画家技艺的高超。

现实不是动漫,画家也不是魔术师,所创作的作品当然不可能真的活过来。

然而,

作品感觉有生气,像是有灵魂一样随时能活过来这件事,却是真的存在的。

美术课本上告诉你,卢浮宫里的那幅《蒙娜丽莎》,无论从任何角度欣赏,那个胸前怀抱着双臂的女士都似乎在与游客对视。

《蒙娜丽莎》特殊的视觉效果,也构成了达·芬奇传奇故事的一部分。

绘画作品或者雕塑作品引发的感官错觉,

更是东西方,古往今来都市奇谈灵异故事中的经典桥段。

油画中的人物对你说话,歌剧院的雕塑夜半唱歌,《聊斋志异》里蒲松龄笔下野狐幽鬼的精魄寄居在墙上的画像之中。

这当然都是源于创作者为作品所赋予的丰富情感。

严谨的现代科学将这些情况解释为画家的精妙的构图比例,所造成的视觉偏差。

而各种幻听幻想,则是观众内心的情感和画家的情感产生了微妙的化学效应,让人怦然心动,错把艺术品当成了活物。

这也是为什么,有些精神病、妄想症、自闭症患者,或者刚刚失恋的人,能更加喜欢欣赏画展的原因。

他们的情感更加汹涌,也更容易被艺术品的生气所触动。

此时此刻,

就有一股生气像小树苗一样在顾为经面前的油画布上萌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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