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画是他为新加坡双年展准备的?”
酒井太太对比了一下脑海中顾为经那张画的底稿,有些恍然:“讨巧的选择,还蛮有想法的。”
用这样的绘画风格冲击狮城美术展,是个很聪明的方法。
酒井太太脸上不动声色,心中对顾为经又悄悄的高看一眼。
“你也想参展?”
“妈妈,我想去试一试。你们不也说过,今年新加坡是个展示自己很好的舞台。”
酒井胜子望着母亲的脸色,试探着说道。
“是個很好舞台不假,可竞争却也空前激烈。如今时间太紧了,我们不是说好了去参加明年下旬的横滨三年展么?”
酒井太太瞄了女儿憧憬的脸色一眼。
她随口就道破了胜子小姐的小心思:“怎么,你之所以突然改变了主意,恐怕是想着和心上人一起出道,觉得这样很浪漫,对吧?”
“妈妈,狮城和横滨这两个美术展又并不冲突。”
酒井胜子有点害羞。
“是不冲突,然而你的第一次真正出道所获得的成绩如何,意义还是不同的。”
“狮城美术展,你爸爸那边能帮上的忙有限。我问你,胜子,如果今年让你去给组委会匿名投稿参加选拔,你觉得你有把征服评委们挑剔的眼光,全靠自己的能力获得一个专业组的展台么?”
酒井太太并没有直接否定女儿的想法,而是思索了片刻,反问道。
酒井胜子微微迟疑。
她望着在母亲询问的目光,心中很想点头承诺自己能做到。
可酒井胜子犹豫了良久,
她认真判断了一下自己的作画水平,最终还是小声的说道:“这一届的话,其实我并不是很有信心。我想着是,要是参加不了大师组,去参加28岁以下的业余学生组,其实也不差,可以接受。”
“嗯,不错,还算公允。”
面对女儿不太有底气的回答。
酒井太太反而满意的点点头:“如果你在这里大包大揽的给我保证说你一定能参展,我就一定不会答应你的请求。”
“若是我的女儿被爱情冲昏头脑,连基础的自知之明都没有了,我真的会很失望的。”
“既然这样,那你也来听听妈妈的意见,怎么样?”
中年妇人问道。
酒井胜子乖巧的点点头。
“你想和顾为经一起参展,原则上我并不反对,能和心上人在同一个画展上相伴的出道,这一定是很甜蜜的回忆,我支持你。”
酒井太太语气温和,话中的含义却变得严厉了很多:“但是胜子你和我说——'你要去试一试,业余学生组,其实也不差。'这个心态就不太对了。”
“你是酒井胜子,作品销售额日本历史排名前十的大艺术家酒井一成的女儿,从小就被媒体誉为百年一见的绘画天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你的作品和成绩,别人眼中的优秀,对你来说只是平庸。”
“你的目标不能只是什么'不差,可以接受',你参加画展的心态也不应该只是去试一试。”
“胜子。”
夫人拉起女儿的手。
“我的女儿是注定职业生涯要炫目的一路火花带闪电,让全世界的艺术聚光灯照在你自己身上的人。狮城美术展的学生组,还是横滨三年展的大师组,哪个起点对你来说更好,不用妈妈多说了吧。”
酒井胜子沉默着不说话了。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在美术展上是不成立的。
学生组就是学生组,大师组就是大师组。
鸡头再漂亮也是草鸡,凤尾却是神鸟的羽毛。
学生的投稿作品画的如何热闹,也只能在猴子中称霸王。
你在世人眼里的评价,依然就是“优秀的小孩子”,顶多加一句未来可期而已。
但大师组,
则是真正职业画家们相互竞争的成人世界,属于艺术家们巅峰角斗场。
所有职业艺术家都需要一个可以证明个人能力的舞台。
收藏家和公众也需要一个直观的有说服力的标准,来判断一位画家作品艺术性和美学价值到底如何。
换一种更功利,更赤裸裸的形容——艺术买手们需要确定签着你名字的作品,到底能值多少钱。
二十世纪以前,这个展示自己的舞台是巴黎的官方沙龙,二十世纪以后则变成了各种现代美术展的大师组。
古斯塔夫·克里姆特、达利、达米恩·赫斯特、草间弥生……这些大艺术家个人传记中最浓墨重彩的一页,几乎就都发生在威尼斯双年展上,对于金狮奖的争夺。
在顶级的艺术品双年展上技压群雄而获奖,是每一个知名大艺术家人生中里程碑式的成就。
从此身价就有了飞跃性的蜕变。
参展前你只是普通的画手,参展后,你就变成了大师中的一员。
单纯能参赛本身就是一种非常耀眼的资历,是对你的作品所蕴含的艺术价值的肯定。
就算只是在大师组主展厅边边角角的位置,获得一个小展台的鱼腩选手。
他所得到的流量和关注度,也不是学生组的冠军能够比肩的。
酒井胜子确实可以今年先参加新加坡美术展,明年接着参加横滨三年展。
只是意义完全不一样。
职业生涯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所取得的成绩,代表着你在画廊和收藏家心中打下了第一个锚点定位。
起点越高,往往整个职业生涯就会越顺利。
酒井胜子从小拿各种少年艺术家的奖项,拿到手软,她已经足够未来可期,不需要一个学生组的参赛记录来证明自己。
她知道,
自己真正需要的是,向着画廊证明,她是一个成熟的艺术家而非优秀的小孩子。
“胜子,能不能参赛,决定权应该在你自己的手中,而不在我。”
酒井太太耸了耸肩:“现在距离狮城美术展还有不到半年的时间。你可以先报名,如果你能拿出一幅足够有说服力的作品。让我和你爸爸觉得你做好了准备,那么你当然可以去参展。”
她弹了一下女儿的脑门。
“我不反对你有参加狮城美术展的想法。我做梦都想自己的女儿今年就能在新加坡的舞台上,像女王一样,绽放出夺目的光华。我反对的只是你没有做好准备就要参赛。”
酒井胜子不得不承认,妈妈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做好准备……要是我画出一幅让你们觉得肯定能够通过评委会专业组别的海选的作品,你们就让我参赛,对么?”
女孩思考后,询问道。
“当然可以这么理解,我希望能看到你画出一幅足够情感充沛,直击人心的画来。”
酒井太太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胜子,你的绘画技巧本身并不差。然而想要在职业画家中展露头角,你就应该让自己的笔触沉下去,需要创作出更加深沉的作品。”
“画笔是画家情感的载体,你要学会让自己的作品说话。”酒井太太说。
“这其实很难——”
酒井胜子歪着脑袋。
距离美术展征稿的截止日期,只有一百多天的时间了。
学会将情感融入画面之中,并不比去提升自己的绘画技巧更加容易。
“这肯定不容易。”酒井太太并不催促,“目标就在那里,如果你觉得办不到,我们就再等一年。你还非常年轻。”
“——但是妈妈,我觉得自己有点感觉了。今天莪看到顾为经画画,我感受到了一种奇迹般的生命力。”
酒井胜子睫毛低垂,语气却很坚定:“也许我真的能做到的,也说不定呢。”
她今天看顾为经临摹卡洛尔的画,觉得有奇迹之火在他的笔下燃烧。
当顾为经画完的那一刻,
她好像看到光影与雷雨从画布上流溢到四周空气中。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相信这是冥冥中天国的女画家卡洛尔前辈所赐予的奇迹。
这种震撼让酒井胜子觉得自己像是被击中了心脏。
往日一直以来隔阂着她的作品和真实世界的阻塞感被揭开了一角。
尤其在她大着胆子拉起顾为经的手那一刻,她觉得整个人都洋溢在一种奇妙的幸福感中,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表达的欲望。
这种表达的欲望,
叫做爱。
“那个时候,要是我手中有一根画笔,一定能画出充满情感的作品。”
酒井胜子心里想着想着,嘴角就不由得勾了起来。
“那就加油吧,恋人本来就能让我们学会更加深刻的爱这个世界,我期待我家的胜子带给我惊喜。”
酒井太太这一次并未流露出对顾为经的指摘:“你可以多和那个小伙子讨论讨论这种感受。如果你爱的人能成为你的缪斯。不仅能带给你幸福,也能成就你的事业。那么你就是个非常幸运的女孩,也是个非常幸运的画家。”
缪斯是古希腊神话传说中,掌管着艺术与音乐的女神。
在欧洲美术圈内,
当每个画家觉得自己创作灵感受到了激发,技艺水平如有神助的时候,往往会形容自己被缪斯女神赐福亲吻了。
甚至会有画家在作画前向着缪斯祷告,类似“上帝保佑,天主在上”这类的口癖。
同时,缪斯还在圈子里还特别指代能激发出画家情欲和创作热情的异性情人,换句直白的话说,特指女模特。
在毕加索、鲁本斯、克里姆特这类画家留下的书信集中,所有提到“我的缪斯”这样形容全都是刚刚交往中的女人。
当然,
按惯例一般只有刚刚钓上的新姑娘才有这个荣幸,被称为激发他们创作灵感的“缪斯”。
至于结婚后的老婆或者玩腻的老情人。
按照毕加索这类人的风格,一般的形容通常是“放荡的妖婆”或者“噬人的恶魔”。
“爱情应该让双方都变的像开屏的孔雀一样亮眼,努力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对方,而不应该成为打乱你人生规划的阻力。”
酒井太太难得的称赞了一下顾为经:“比如说,我就觉得那小子想要这种绘画风格冲击新加坡美术展,就准备的就很充分。”
“你也不希望如果一起参展,结果被心上人比的黯然失色,对吧。”
酒井胜子点点头。
“对了,今天找你谈话还有最后一件事,胜子是个大姑娘了。”
酒井太太罕见的犹豫了几秒钟,然后从口袋里取出了一个漆黑色烫着金字的小盒子。
“这是我从酒店的前台要的。我觉得应该由我这个做母亲的把它给你。”
“嗯?”
酒井胜子迟疑了片刻,望着黑色小盒子上【Durex杜蕾斯】的烫金色的商标英文字母,以及s(避孕套)的商品类别标志。
她先是呆了两秒钟。
然后瞳孔放大,眼神慌乱,双手在胸口不知道应该放在哪里,胭脂色的晕染从白瓷一样的脸颊上浮现出来,飞速向着脖颈和耳后扩散。
几乎是瞬息之间,
酒井胜子整个人就像是羞答答的小鹿一样,耳垂红能滴出血来。
“妈妈,你取笑我。”
她低垂的脑袋:“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胜子,不要害羞,这是很严肃的事情。”
酒井太太拉过女儿的手,轻轻的说:“你这样清纯的小姑娘第一次谈恋爱时,一门心思都系在男孩子身上。情到浓处,恨不得把什么都献给对方——”
“妈妈!”
胜子羞赧极了,几乎想要从床上跳起来逃跑了。
“胜子。”
酒井太太轻轻从身后环抱住女儿,“和你讨论这种事情,我心中的现在的尴尬程度并不会比你要少多少。”
“但这种事情不由我这个当妈妈的告诉你,谁来说呢?出于母亲的责任,所以我今天必须要说清楚,你也必须要好好听。”
“我接下来的话,你要认真听,好好想,可以吗?”
中年妇人轻轻搂着胜子小姐已经变得丰腴有致的肩膀曲线,在她的耳边轻轻说道。
酒井胜子依然害羞的要命,却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你知道我来自一个传统的天主教家庭,要求遵守十诫,禁止婚前性行为。但我并没有要求过你要信教。”
“老实说,妈妈我也没有真的遵守这个教律。”
酒井太太轻轻哼了一下:“不过,我希望胜子如果真的想和顾为经长长久久的陪伴走下去,我建议你就算觉得再喜欢对方,第一次初吻,第一次初夜,也要给的慢一些,矜持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