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酒店电梯如镜子般的墙面，曾被叫做张楚中年人理了理自己的衬衣，他对自己系温莎结的手艺向来自豪，也就只是稍微将领带紧了紧。最后，再把垂下的一丝头发撩回，电梯也正好到达二十三层。

迈开修身西裤裹着的修长的腿，锃亮的黑色牛津鞋迈过电梯口，踩进柔软的白色地毯里。他的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总统套房，听说这座城市里最富有的人都需要提前一个月才能订到，而截止到现在，这间房已经被某个不知名的长腿姑娘包了半年有余。

走到半途，尽头的门竟自己打开，一张大理石桌被粗暴的斜横在门口，上面夹着一把军用栓动狙击步枪。

“站在原地。”酒德麻衣将手指扣在班级上，冷漠的开口道。

张楚微微一笑，缓缓举起双手。

“你应该知道这东西对我没用的。”

“我不知道，所以我打算试验一下。”

扳机扣下，能击穿坦克铁皮的大口径子弹突破枪管，直冲向难得西装革履的张楚。

然后，那子弹就消失了，仿佛从未存在一般的消失不见了。

“让他进来吧，他是来观赏谢幕的，作为这场闹剧的总导演。”

房间里，一个黑发少年坐在巨大的落地窗边，视线一直不离远处的仕兰中学。

大理石桌被修长的大腿一脚踢开，让出进门的道路，酒德麻衣扛起枪，一言不发的起身往门外走去。

张楚与她擦肩而过，甚至带着些许歉意地低了低头。

酒德麻衣皱了皱眉，却没在说什么，两人就这样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几分钟后，酒德麻衣通过紧急通道来到酒店楼顶，张楚则坐到少年对面。从头到尾少年都只是看着远处的仕兰中学，视线丝毫没有往张楚身上偏离半分。

张楚却依旧是保持着那副温驯的笑，他自己个儿从一旁的餐盘里拿出一套茶杯茶碟放在面前的矮桌上，从矮桌中央的瓷碗里挑出三块方糖放进杯子，捏住茶壶的茶柄，将还泛着热气的茶细细地浇在方糖上。

直至茶杯半满，他在放下茶壶，坐正，一只手捏着茶杯杯柄，一只手端着茶碟，一边细嗅着红茶的香气一边也将目光投向窗外不远处，那所名叫仕兰的高级中学。

“你觉得这场戏很糟糕吗？”他问道。

窗外是黑压压的一片，滂沱大雨笼罩着这座城市，城市里的所有人在尼伯龙根空间的影响下陷入一种麻木，那是一种对物质世界的麻木，就仿佛生命是一场毫无意义的流水线作业，他们只是其中机械运作的工人。

他们依旧如过去的每一天一样在这样的雨幕中生活，全然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被一种异常笼罩。

楼顶的酒德麻衣往仕兰中学的方向走去，找好位置，她拉开多功能披风披在身上，就地匍匐，接着再度架上那把军用栓动狙击步枪。

“它不是你最好的作品，甚至都不能算合格。”

“我已经厌倦谎言与诡计了，但说实在的，除了它们，我似乎也没有别的才能。请体量一个陷入自我矛盾的创作者吧，我的朋友。至少这只是个序幕不是吗？”

狙击镜里，巨龙再次高抬巨爪，酒德麻衣几乎就要扣下扳机，她知道在这样的距离，哪怕是她手中这把枪经过科学与炼金术的改造，依旧对那远方的战斗产生任何影响。可她依旧不由自主地将手指扣在扳机之上。

没事的，老板都没有出手，那小子一定会没事的。酒德麻衣心里这样想着的时候，巨龙倒下了。

没过一会儿，天空便开始放晴。

“我很好奇，他会怎样结束我的这场闹剧。”张楚再度喝下一小口红茶。

少年依旧看着窗外，城市投影在他金色的瞳孔上，某个瞬间，一道直通天际的黑柱突兀地出现在瞳孔倒影中。

那是？酒德麻衣难得的露出疑惑的表情，她看见仕兰中学中央毫无征兆地被一片黑暗笼罩，眼睛离开狙击镜，她也看见了那贯穿天际的黑柱。

“薯片妞，你能听到吗？你能看见吗？那到底……”

“你个当师傅的，怎么连自己看家的本事都忘了。”蓝牙耳机里传出薯片妞懒洋洋的声音。

酒德麻衣一下子反应过来——言灵·冥照。路明非利用冥照将半径十米空间内的阳光完全聚焦，形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致密光束，贯穿了俯首在地的巨龙。

冥界深处是绝对黑暗，冥照就是那黑暗中唯一的光。

在此之前，没人知道那唯一的光竟能造成如此巨大的力量。

酒德麻衣甩开披在身后的披风，收起狙击步枪，站起身。

她抬起头，往黑暗圆柱的顶端看去。

冥照是以发动者为圆心形成的领域，那么那几乎一眼看不到头的黑暗圆柱便可以看做是路明非领域的半径。

也就是说，路明非的冥照，几乎可以覆盖整座城市，如果他愿意，他可以通过光线构成的幻像在这座城市里为所应为。想到这里，酒德麻衣忽然笑了。

她倒是很想看看那小子为所欲为时的样子……

巨龙的消失几乎带着一丝诗意，绝对的黑暗如它出现时那般突兀地消失，无数鳞片如被风吹散的花朵般散在空中，又如泡影般渐渐湮灭，那最后的叹息来自凡人难以想象的深远岁月，当金黄的瞳孔如燃尽的油灯般熄灭之时，关于巨龙的一切都凭空消失在这物质世界之中。

只留下满地的残垣。

“你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吗？”张楚放下茶杯，若有所思般开口道。

“你给的外挂太强了。”

“尚未归位的君王需要了解自己在未来，会掌握怎样的权柄，需要掌握怎样的权柄。”

“原来如此，未来是吗？”张楚似乎听出了少年话语里的含义。

“权与力是世界上最诱人的毒药，一旦品尝过后，便会无可救药的耽溺其中。一旦失去，便会无可救药的试图夺回。君王间的纷争，无非也就是这样。”张楚的语气带着些许怀念。

“简而言之，你给他了外挂，现在又要封他的号了？”张楚说完，站起身。

“不错，我喜欢这样的故事。”说完，他转身便往门外走去。

脚刚踏出门槛，他便如刚刚那枚射向他的子弹那般消失不见。

“老板，就在刚刚那位文青中年帅哥的信号消失了。”

苏恩曦一边嚼着薯片一边报告道。

少年抬起一只手，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不用再监视了。无论怎么样，他毕竟是谎言与诡计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