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被女仆团清理身体，让亚当有种失去了某种重要事物的朦胧感触。

但身上没了板结的污泥和干掉的肮脏呕吐物，确实让他如新生儿一般倍感清爽。

大概这座庄园里并没像他一样年纪的十几岁少年，所以一时间难以找到合身的衣物。

送他上床前，女仆们给亚当披上宽大的斗篷。

让他不至于沦落到大白天遛金丝雀。

才刚感觉软绵绵的被子变得暖和起来，女仆便再次进门。

这次只有一位黑短发的漂亮姐姐，她端着白银色雕缀金丝花边的精致餐盘。

亚当瞬间锁定了餐盘里的东西。

那是食物。

一碗浓汤搭配撕碎的面包。

还有亚当从未见过的，某种撒着糖浆、颜色奶白、看起来就十分弹软的小点心。

“塞巴斯大人。”

女仆小声提醒，同时将餐盘放在床边的小木桌上，没多说话，便转身走出去。

坐在床沿的管家先生瞟一眼餐盘。

“嗯，是鸡肉浓汤、软面包和布丁啊。”

随后收回视线直勾勾看向亚当。

塞巴斯蒂安明显欲言又止，一副有话要说，却又在犹豫要不要说的样子。

亚当只好盯着他，用眼神敦促他说出来。

“额……”

塞巴斯蒂安终于开口。

“我是想说，之前在马车上小姐说的那些……不得体的话还请你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我想，纵然有些发泄情绪的意思在里面，但心地善良的小姐更多应当是想为你提供偿还亏欠的机会。

只是小姐她不够坦率，有些话不懂直白地说出口，才会说成想要利用你的样子。”

亚当点点头。

他虽然没上过学，可是人不傻，这点道理他还是懂的。

口蜜腹剑，为了半块面包用半截砖头狠心杀害亲人的人；

刀子嘴豆腐心，为了让朋友多吃点东西，装作嫌弃对方食物太脏的人：

一路走来，亚当见过太多了。

重要的不是一个人嘴里说出的话，而是他的所作所为。

无论莉莉丝小姐说了什么。

对于亚当而言，最重要的都是她的实际行动。

即便未来要付出代价，可就现在而言，莉莉丝拯救自己脱离苦海的行为始终都满含善意。

塞巴斯蒂安舒展眉毛，一副放下心的欣慰模样。

‘啪！’他用满是皱纹的大手拍下大腿，同时站起来。

“另外，可以的话，小姐说过的话也请尽量不要与他人提起。

你知道的……

因为一些无意义的谣言，小姐在这家中已经平白蒙受了很多委屈……”

亚当捣蒜般点点头。

“你懂就好。”

见亚当情商如此之高，管家先生最终宽慰一笑，向门外走去。

亚当根本没听懂。

不，准确的来讲，后面这几句他根本就没听进去。

他急着干饭。

鸡肉浓汤的味道随着管家起身时带起的气流涌入鼻孔，已经勾走了少年的魂。

塞巴斯蒂安从门口消失的瞬间，亚当立刻化身被主人遗弃已久的野狗，迫不及待扑向餐盘。

这不能怪他。

他太饿了。

即便是贵族，从帝国逃难般赶回来也只能带些耐存储的坚硬干粮而已。

考虑到亚当当时的状态，在马车上塞巴斯蒂安并没把难消化的干粮拿出来给亚当吃。

因此少年当时除了睡觉外。

就只喝了莉莉丝小姐的水。

据塞巴斯蒂安说，那是很名贵的帝国产红茶，有益于促进肠胃运动。

因为便于携带，才没有像其他身外之物一样舍弃。

红茶确实很香，喝进肚子里也的确会觉得暖洋洋的，使人很舒服。

但对亚当而言，它就像是烤肉的香气，除了能激发食欲外根本没填饱肚子的实际效果。

温热黏稠的鸡肉浓汤配合松软的面包入口，瞬间征服了亚当没什么要求的味蕾。

曾经站在梦想终点站的全麦面包？牛奶？烤猪肉？

那是什么东西？

和它们真不熟！

亚当风卷残云般解决掉浓汤与面包。

流民流舌技下。

不消片刻，碗与餐盘便成为被流水冲刷已久的光滑鹅卵石。

过午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在碗底，屋顶呈现出清晰完整的圆形光斑。

毫不夸张的说，餐具已经完全能当镜子来用了……

主食很可口，但最棒的还是那个被叫做布丁的甜点。

入口瞬间，从没吃过正经食物的亚当就被彻底征服了。

那润滑的Q弹口感、甜丝丝的味道配合淡淡的奶香味。

直接刷新了亚当的味蕾阈值！

这顿饭已经近乎完美了。

唯一的缺陷只有一个，那就是分量不太大，亚当舔干净盘子也只有七分饱。

但亚当已经很满足了。

他知道塞巴斯蒂安先生和女仆小姐并不是小气，而是为了他的身体健康。

以前在路上，他就见到过暴食的惨案——久不吃饭的流民孩子因为偷吃太多东西而撑到胃出血，最后只能等死……

吃饱后，亚当才刚躺下没一会儿，行动高效的女仆姐姐便进门收走了餐具，又递送上温热的红茶。

从寒冷的早晨到温暖的中午，从在生死之间来回打转到现在奇迹般的过上了超越梦想的生活。

亚当已经不能再满足了。

脑中萦绕着莉莉丝小姐飘摇的幻影，他安心睡下。

……

时至深夜，朦胧间，睡梦中的亚当察觉到身边有人靠近。

他立刻清醒过来。

即便陷入沉睡也能在周围有动静时第一时间警觉。

这是长期颠沛流离的野外生活为他塑造出的野兽直觉。

也是亚当能坚持到现在还没死在流民、野兽以及士兵手中的唯一原因。

道理很简单，作为食物的弱者，只有两个选择。

要么在危险临近时第一时间清醒过来，要么唯有死！

可能的危险只有一个。

脑中闪过里根的脸。

以及对方看食物一般的狩猎眼神。

亚当没有直接睁开眼。

他知道突然的动作只会让对方更加警觉。

只有设法让猎手大意，猎物才能逃脱，乃至反杀！

脚步越来越近，亚当甚至渐渐能听到对方稍快的喘息。

毫无疑问，猎手正在一边观察，一边继续靠近。

亚当在等，等待对方动手前一秒，脸上提前浮现出喜悦嘴脸的那个大意的瞬间。

盘算着屋内所有能用来当作反击武器的器具，亚当的身体紧绷起来，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两只耳朵上，并慢慢深吸了一口气。

难以忘却的清甜香味涌入鼻孔……

？

？？！

等等！

亚当下意识睁开眼。

“啪！”

晃眼的汽灯火苗亮起来，摇曳一阵后变成稳定而耀眼的黄白光。

适应强光后，亚当看到莉莉丝白皙无暇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