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掉的剑身坠落砖地后发出‘叮铃铃~’的悦耳碰撞音。

里根也是听到断剑落地的声音后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

握着双手中仅剩的剑柄，里根感受到脸颊被划伤的刺痛。

如果自己再往前半步，那还会只是一道小小划伤吗？

鬼门关前走了一遭！

里根汗毛倒竖，脚下已站不稳，他一步一步急速向后退却。

直到十几米开外才终于稳住脚步。

飘忽的视线最终锁定在亚当的左手上。

刀？

手怎么会突然变成了刀？

里根无法理解。

容不得他贫瘠的大脑继续思考，亚当轻甩一下刀刃，随后抬脚向他冲过来。

第一次，自认为豺狼的里根竟从眼前的猎物‘兔子’身上感受到了莫名的压力！

心脏抽动，双手颤抖，他害怕了。

但里根无法去信，也不愿去相信。

自己都已经机关算尽杀了这么多人，眼看就要开始交好运发大财了，却在关键时刻即将被一只贫弱的兔子翻盘？

不可能！

他扔掉断剑，在‘叮铃~’的响声中急速抽出腰间的左轮手枪。

恐惧被强大而可靠的武器驱散。

颤抖止住，里根稳定的举起右手，对准急冲而来，已经近在咫尺的亚当。

这个距离不会打偏，也不可能打偏！

自信回来了！里根几乎看到亚当捂着胸口痛苦倒地的凄惨画面。

他的嘴角终于又扯起来，拇指勾连压倒击锤，驱动食指扣动扳机。

“啪！”一声响。

但却不是震耳的枪响，反倒像是什么东西掉在地面上。

【为什么没响？

可恶！现在可不是卡壳的时候……】

里根下意识垂目检查手里的左轮手枪。

枪没了。

准确的来说，不止是枪，他的手也没了……

整条右手臂都静静的躺在地面上，蜷曲的右手仍旧紧紧握着枪，食指也还勾在扳机上。

左手下意识摸下右肩，鲜红色像是油画燃料般的温热液体从缺口处不断喷出，转瞬打湿左手。

缓慢收回左手看一眼，里根眼睛瞪大，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缓缓坐倒在地，侧躺下去，同时像是后背痒的乌龟一样伸长脖子看向自己右肩整齐的切面。

随后表情慢慢扭曲起来。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里根的声音从愕然惊讶，急速转化为刺耳的惨嚎。

汗水转瞬渗出额头，右手明明已经没了，痛感却逐渐加剧，席卷大脑，仿佛手臂还连在身上、正被纯木的沉重马车反复碾压！

里根的双腿动作起来，脚板使劲儿蹬地，整个人转瞬成了一只自动旋转、喷洒鲜血的肉陀螺！

好像这样能缓解痛苦似的。

过了十几秒，他才无力的停下来。

亚当甩一下义手刀，向他缓步走过去。

里根脑袋贴地，已经无力抬头，耳中清晰的脚步正是死神鸣奏的丧钟。

“呜……

呜咕……”看清现实的里根呜咽起来。

家人的脸在他脑海中快速闪过。

他想到出发前深深亲吻他额头和脸颊、叮嘱他在外一切都要小心的老母亲。

想到完全不知道他在外所作的肮脏勾当，以为他在外做正经生意，一心一意跟随他、爱慕他的善良女人。

想到被他抱在怀里，看他时满眼崇拜敬爱的孩子……

里根后悔起来，鼻涕、眼泪、口水一股脑儿流出来。

“对不起……

求求你……

咳咳咳咳咳！”

情绪过于激动，里根剧烈咳嗽起来。

看到曾经的豺狼凄惨不堪，满脸沾染污泥尘土，可怜加可悲的样子。

同为人形，亚当不禁有点心软。

他不准备按照原计划把里根从脚趾头开始像削铅笔一样一点一点慢慢往上剁碎，让对方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过程了。

他赶时间。

赶时间去救莉莉丝小姐的亚当对里根的身体草草甩动了十几下义手刀，便抓紧时间离开了院子。

只留下里根，或者说曾经可以被称为里根的生物铺满石砖地。

里根的脸不知道是因为缺失太多零件所以很伤心，还是单纯因为痛苦，总之像是炸肉饼一样扭曲成一团。

他那鲜血不断涌出的嘴巴张合不停、泛着血泡，胸膛也还在起伏鼓动。

唯一与主体连接的左手手臂，也从肩膀处开始分叉，精准分开小臂的尺桡骨，把里根变成了半边身子长出两根手臂的奇珍异兽。

不但留下了里根一条命，甚至还让他重新拥有了两条胳膊！

亚当真是太善良啦！

是天使！

“啊！啊啊！啊啊啊！”

院子周围树梢上的乌鸦群闻到血食的腥味，它们叫喊着，一股脑儿从树梢上扑下来，借着地上汽灯散发出的亮光，精准站在‘真皮餐桌’边上。

里根清晰的感受并理解了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

直到被不断加剧、上限却永无止境的绝对痛苦彻底毁灭意志。

……

善良的亚当希望院子里的里根不会这么轻而易举就死掉。

那样的话，等砍下矮子的五肢，救下莉莉丝大小姐之后，他就可以带矮子回来，一边进一步帮里根增加胳膊数量，一边让矮子‘亲眼见证’。

残忍吗？

或许。

但这样确实已经是心软过的结果啦！

过去的生活早已教会亚当。

对于极恶而言，即便见其凄惨会本能心软，也要在心软之后，让‘心’的硬度保持在钻石和钢铁之间。

亚当脚步不停，用最快速度蹿出小径，向安娜姐告知的位置奔袭而去。

关乎莉莉丝小姐的安危，片刻耽误不得。

然而刚过厨房前的十字路，前面往庄园更北面去的主路深处突见灯光摇晃闪烁，亚当细瞧一眼，靠着过人目力看清是两个人急速跑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