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八日,天子宇文赟召见其亡父发小,被托以后事的宇文孝伯,与其直言道:
“公若能为朕除掉齐王,我愿以他的官职相赐。”
宇文赟所言齐王,便是其五叔宇文宪,宇文宪在灭齐以后,自感功高震主,遂有隐退之心,却依旧逃不过侄儿的忌惮。
宇文孝伯却未受诱惑,以先帝临终前遗言,不许骨肉相残为由,表示拒绝。
可宇文赟这个大孝子又怎会在意其父的遗言,最终还是将齐王宇文宪骗入宫中缢杀。
随即又杀曾与宇文宪亲善的大臣,谓为同党,共相谋逆,如上大将军王兴,上开府仪同大将军独孤熊,开府仪同大将军豆卢绍等人。
并没有人知晓早前回京奔丧的杨坚是否参与其中谋划,但亲手缢杀宇文宪的于智被封为柱国,授以齐公,显然是一人将这个污名给背了下来。
宇文家自個骨肉相残,也与崔澈无关,但无论如何,天子总算暂时收了手,朝堂也难得的恢复了平静。
时间来到七月底,崔澈一如往常与好友回京享受假期。
穆邪利的胭脂铺也开了大半年,正如开业前的预料,生意红火得很,每月都要分润崔澈一笔利润,毕竟胭脂铺澈哥儿也占了一半。
九个月积攒下来,数目很是可观,崔澈不由担心起了穆邪利是否会搬离崔府。
他还未满九岁,属于有心无力的年纪,自然不可能与穆邪利有肉体关系,但成年人的心智,却也在日常相处中,对这位妇人生出好感,有了一丝眷念。
两辈子都是情场初哥,在感情上确实容易沦陷,理解一下。
回到长安的当夜,崔澈睡在榻上,隔着屏障与妙容闲聊时,不经意说道:
“胭脂铺子多亏了穆家姐姐经营有方,如今想来应是有了些积蓄,哪怕她将来买了宅子,搬出崔府,妙容你也可以时常走动。”
妙容闻言,讶异道:
“原来小郎君你不知道?穆姐姐哪有什么积蓄,她把自己的那份全都用来接济穷人了。”
“什么时候的事?”
崔澈又惊又喜,此前他与穆邪利有过约定,许她在崔府借宿,直到她攒够了钱,再寻容身之处,如今将积蓄全部接济穷人,岂不是又能在府上多逗留一段时间。
更欣喜于对方人美心善,一时间睡意全无。
“就月初的时候,我以为张武、赵文去接小郎君的时候都与你说过了。”
“回城的路上阿秀呱噪得很,哪有他二人说话的机会。”
翌日清晨,崔澈将自己在胭脂铺的分红尽数还给了穆邪利。
“你我合伙做买卖,既然要行善积德,不能光是穆家姐姐一人出力,只是澈忙于读书,无暇赈济,便请穆家姐姐为我代劳。”
“妾身也不过是图个心安,可既然小郎君也有这份心,不如以后就将胭脂铺的盈利都用来接济贫苦。”
崔澈当然不缺这几个钱,一间胭脂铺,生意再是红火,相较与他的家财,也不过九牛一毛,但穆邪利的提议瞬间让她的形象在澈哥儿眼中光彩起来。
“将我应得的那份用作济贫也就罢了,穆家姐姐还是应该留点积蓄,将来好置办嫁妆。”
只是崔澈说话时候心猿意马,闪躲的眼神让穆邪利看了个真切,也让她备受鼓舞,最终婉拒了崔澈的提议,执意要将自己所得一并用于善事。
崔澈见她坚持,只得答应道:
“好罢,暂且就依穆家姐姐之言,不过若是将来改变了心意,也可与我直说,澈自当解囊为穆家姐姐置办嫁妆。”
“为何非得是嫁妆,也可以是聘礼。”
穆邪利的声音很低,澈哥儿害怕自己听错了,求证道:
“穆家姐姐方才是说...”
“定是小郎听岔了。”
穆邪利娇嗔一句,便将崔澈推出了门。
屋门紧闭,崔澈迟迟没有离开,他还在回味方才二十二岁的妇人,作少女羞涩模样。
穆邪利背着身子,就站在门后,许久后才听见脚步声离开,穆邪利的嘴角流露出一抹笑容。
能以宫婢的卑微身份,走上皇后宝座,凭她的手段在崔澈面前邀宠,属实是大材小用,也难怪澈哥儿一时间意乱情迷。
好在崔澈虽是情场新手,却也有一份定力,离了穆邪利的院子,头脑再次清明,打算唤上裴秀去探望封德彝。
虽然并非同门,可怎么说也是一起来长安游学,又是表亲,还是得时常走动。
还没出门,却正巧收到一张请帖,澈哥儿望了名字一眼,哪还顾得上封德彝,就是他祖父崔季舒从土里爬出来,也得先见了那人再说。
随国公杨坚是六月底回的长安,随着天子握稳了权力,朝堂恢复平静,杨坚也得以忙里抽闲见一见一年半前向自己投贴的少年。
杨坚曾任定州总管,对博陵崔氏了解颇深,也清楚这个少年在族中特殊的地位。
崔宣猷等人终究已经改姓宇文,若是按照正常发展,也许过个两三代便与崔氏生分了关系,毕竟除了崔澈,谁又能知道才统一北方不久的北周,同样进入了亡国倒计时,到那时,宇文氏这国姓便要被崔宣猷等人弃之如敝履。
故而,如今许多人便将崔澈当作博陵崔氏未来的扛鼎人物看待。
他的出身够高,是崔季舒的唯一血脉,而随着《咏鹅》、《辞母》以及徐门立雪的故事广为流传,才德更为人所称道。
杨坚也是在亳州时,听杨素说了徐门立雪的故事,才再度起意见一见这位小崔郎。
杨素之子杨玄感每月休假回府,总要提笔与父亲写家信,细述周遭之事,而杨素当时与杨坚同在淮北,多有往来,在闲聊时又一次听到了崔澈的名字。
而上一次还是出于亳州总管府记室参军事裴矩之口。
杨素夸赞崔家子,也让杨坚对其兴趣更隆,谁又会讨厌一个尊师重教的少年。
哪怕是看在博陵崔氏的实力与影响力上,也得见一见这名注定要成崔氏重要人物之一的少年郎。
之所以拖延至今,不过是此前事务繁忙,如今才得以抽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