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陈策的具体内容不能透露给杨玄感与窦威,不是信不过他们,只是不愿在杨坚心中落下口风不紧的印象。
但尉迟炽繁的存在崔澈并没有隐瞒,这件事情也没有隐瞒的必要,杨坚派人在皇家寺庙里将尉迟炽繁接走,并未遮掩。
再说一个活人不见了,总会引起庙里人的注意。
若崔澈遮遮掩掩,旁人或许以为是杨坚自己金屋藏娇。
天可怜见,咱们杨丞相在人前威风八面,在家里可得伏低做小。
将来哪怕当了皇帝,想寻一两个美人调剂生活,于是试探性的宠幸了一名宫女,哪知独孤伽罗愤而杀人,杨坚贵为天子,居然不敢翻脸,只能负气离家出走。
故而尉迟炽繁的下落,不能藏着掩着,得公开示人,让外人知道,杨坚派人接走她,不是为了自己享乐,只是借着当初尉迟迥的婚姻之语,用以施恩的手段。
至于杨坚将天元皇帝的遗孀转赠他人,是否会遭人非议,则无需多心。
三方总管及五王先后身死,杨坚彻底坐稳了权位,况且尉迟炽繁早已被削发为尼,如今又受尉迟迥的牵连,沦为罪眷。
在这個男尊女卑,嗯...至少在杨坚夫妇以外,确实是男尊女卑的世界,一名罪妇的归属,除了羡慕嫉妒以外,世人也不会有多少别的情绪。
杨玄感与窦威就是其中代表。
“什么!你说天左...尉迟炽繁被丞相赏给了你!”
杨玄感一声惊呼。
那可是天左大皇后呀,这小子,这小子,早知道今夜就不该来。
窦威也是嫉妒得很,好家伙,府上两个皇后,一个大齐皇后穆邪利,一个大周皇后尉迟炽繁,凭什么都给这小子得了好处。
如今就后悔当年应该自己出钱赎了穆邪利,否则哪有现在崔澈一夜戏二凤的得意。
也就崔澈不知道窦威心中所想,否则定会觉得他看轻了自己,什么一夜戏二凤,假以时日,他非得让刚刚与李渊成亲的窦家女,二婚改嫁,给自己作妾。
至于带不带娃,都无所谓,他崔澈可是要效仿高欢、高澄父子,做大隋忠臣,怎么可能会有异心。
崔澈轻咳一声,责备道:
“炽繁此前出家为尼,早就与宫里没了干系,如今丞相托我照顾,澈亦不敢推辞,故而接纳,玄感、文蔚何故大惊小怪!”
话才出口,手中的酒盏就被杨玄感夺了去:
“这酒是我带来的。”
窦威也将崔澈盛牛肉的碗给端走:
“这肉你也别吃了。”
崔澈瞠目结舌,看着两人又是吃肉,又是喝酒,自己肚子咕咕叫个不停,再也没有了得意之色。
杨玄感与窦威这才相顾大笑,把酒肉还给了他。
夜色渐深,三人吃饱喝足,崔澈将二人送出府,杨玄感与窦威还在嘟囔着等尉迟炽繁长出了头发,定要带出来与他们认识。
崔澈也托他们派人往闻喜传讯,告知裴秀长安消息。
二人自是一口答应下来。
送走了杨玄感与窦威,崔澈拴上了大门,回到卧房的时候,桌子上盛肉的碗已经见了底。
“有水么,我口渴了。”
尉迟炽繁羞涩道,她怕黑,不敢出门,也不知道在哪烧水,吃了牛肉干渴得很,一直在盼着崔澈回来。
“还没烧呢。”
崔澈此前烧得是洗澡水,换了三浴桶,早用没了。
尉迟炽繁不想麻烦崔澈,她提议道:
“喝生水就好,你带我去井水处,我自己打水。”
“你才来我府上,不知道规矩,哪怕是奴婢,也得是喝熟水,你在屋里等着,我去给你烧水。”
说罢,崔澈转身出门,又回过头问道:
“洗澡水要不要烧?”
尉迟炽繁红着脸颊道:
“这些事情其实我自己可以做。”
“你又不识得去处,便在屋里等着,我去给你烧水。”
说着,崔澈心道:你以为我愿意,我如今对你的好,你可得记在心里,将来可不能朝我捅刀子。
哪知道尉迟炽繁却跟了出来。
崔澈问道:
“让你留在屋里,跟着我作甚?”
尉迟炽繁牵起了崔澈的衣角,低声道:
“我随你一起去,熟悉了地方,便不用再麻烦你了。”
“你也知道麻烦了我。”
崔澈的吐槽惹得尉迟炽繁脸色一白。
正恍惚时,却感觉有人牵住了自己的手,还轻轻地捏了捏。
崔澈心道:好软。
“好啦,跟我走吧。”
甜甜地笑意重新映现在尉迟炽繁的脸上。
井水处,崔澈无奈道:
“你不松开我的手,我怎么给你打水。”
尉迟炽繁慌忙把手放开,忍着羞意问道:
“要不要我帮你?”
“等水桶上来的时候,过来搭把手。”
窗外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早已洗漱干净的尉迟炽繁睡在妙容的榻上,与崔澈隔了一扇屏风。
穿妙容的衣服,睡妙容的床,崔澈强忍着才没冒出那句洪世贤的名言。
也不是崔澈故意安排她睡在妙容床上,只是尉迟炽繁胆小,见有一扇屏风阻隔,便要与澈哥儿睡在一屋。
崔澈实在无心睡眠,倒不是尉迟炽繁的关系,明日就要往丞相府任职,紧张罢了。
所谓记事参军,即执掌文书,负责丞相府的文书起草,记录军队中的表彰等工作,说白了就是杨坚的笔杆头。
当年陈元康被举荐入高欢幕府,就是担任这一职务。
由于掌管文书,事涉机密,故而非心腹不能担任,杨坚为崔澈授予这一职位,也是昭告世人,他将澈哥儿引为心腹的意思。
正琢磨明日该如何与幕府众人相处时,屏风另一面,尉迟炽繁轻声道:
“你睡了吗?”
“还没。”
“今日的事谢谢你。”
“你今天都说了很多次谢谢了。”
“这是今日最后一次,你知道吗,被带出寺庙的时候,我很是害怕,真的很害怕。担心给人做玩物,肆意羞辱,但幸好遇见了你。你与我以前遇见的人都不同,你待我好,尊重我,如果,莪是说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过去,我愿意...”
话未说完,屏风另一侧却响起了崔澈的鼾声。
至于是真是假,只有崔澈自己清楚。
他可不敢让气氛继续暧昧下去,自己才十一岁,怎么说也得把化身再闲置几年。
尉迟炽繁也随之沉沉睡去。
这个世道,高门女子尚且不能自主婚配,又何况她这样的罪妇,能遇到一个值得托付终生的男子,自然容易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