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元元年（公元605年）五月初七，燕王崔澈回师晋阳。

大明宫内，群臣为崔澈表功，请天子加殊礼，准许燕王赞拜不名，入朝不趋，剑履上殿，再加九锡。

崔澈固辞不受。

众所周知，加殊礼，赐九锡，无疑便是权臣篡国的固定流程。

崔澈将来注定要走这一遭，但不是现在。

区区夺取一个随州，受不得这样重的封赏，群臣自发为他请赏，也不过是向崔澈表忠罢了。

相比较殊礼、九锡，崔澈显然更在意杨颢对自己的态度变化。

豆卢太后身边的女官终究还是将当日之事秘密通报给了崔澈。

得知杨颢恨不得杀死自己，崔澈倒也不怎么意外。

难不成小皇帝还得感谢他为自己添了一个弟弟、妹妹。

只是能理解杨颢心中的怨恨是一回事，但防范于未然又是另一回事。

崔澈在回到相国府后，便立即下令对大明宫与晋阳宫进行清洗，所有曾经在汉王府当差的宦官尽数调走，宫婢也被遣散，放任她们出宫，嫁作人妇。

同时，崔澈也在杨颢身边大肆安插耳目，监视小皇帝的一举一动，但凡有风吹草动，都会立刻通禀至门下省，向侍中裴秀汇报。

杨颢眼睁睁看着侍奉他们父子两代人的老宦官被带走，却又无能为力。

别说他如今年幼，哪怕已经成年，也难以违背崔澈的意志。

崔澈的权力，并不来自朝堂，而是麾下那支忠诚于他的战兵。

夜里，已经显怀的太后又被四名仆妇扛来了相国府。

仆妇们小心翼翼，唯恐伤到了太后腹中的胎儿。

许久，手酸嘴麻的太后躺在崔澈的怀中，任由他抚摸自己微微隆起的小腹。

崔澈的手指触及敏感处，让豆卢太后不自觉地加紧了腿，她气息略显粗重，为杨颢求情道：

“大王，天子年幼无知，冒犯了大王，还请大王不要怪罪。”

崔澈漫不经心道：

“我又岂会与他一般见识。”

豆卢太后叹息道：

“妾身以为，若是能让天子早些成婚，找一位贤内助劝导，或许会让他乖巧一些。”

崔澈闻言，手上动作一顿，问道：

“你看上了哪家的姑娘？”

豆卢太后见崔澈询问，这才道出了自己的小心思：

“大王嫡女，出身名门，血统高贵，妾身曾经见过，聪慧有礼，容貌可爱，又与天子年龄相仿，定能母仪天下。”

豆卢太后并不知道，当初杨丽华、杨阿五就曾与崔澈提过这门婚事，却被崔澈拒绝，时至今日，崔澈的态度依旧没有改变。

他取来一方丝帕，将手指上的黏液擦拭干净，说道：

“文君并非天子良配，太后可另寻人选。”

面红耳赤的豆卢太后强忍羞意说道：

“大王以为静训如何？”

崔澈沉默不语，半晌后说道：

“他俩相差了辈分，若是以静训为皇后，岂不是惹世人笑话。”

二人口中的静训便是宇文娥英与李敏的女儿李静训。

李静训时年七岁，仅仅是比杨颢小了一岁，但她是杨丽华的外孙女，而杨颢又是杨丽华的侄儿，因此崔澈才说他们二人差了辈分。

豆卢太后闻言，不禁娇嗔道：

“原来大王也害怕世人耻笑，既然如此，为何又非让妾身诞下腹中的胎儿。”

崔澈笑道：

“些许流言蜚语，怎么比得上你腹中孩儿的性命，至于天子嫁娶之事，你无需操心，我自有安排。”

自古以来，权臣们给傀儡天子立皇后，向来都是从自己家里找。

豆卢太后不明白崔澈不嫁嫡女也就算了，为何连外孙女都不愿意下嫁，至于所谓差了辈分不过是推辞罢了。

将心中的疑惑按下，豆卢太后见崔澈将小皇帝的婚事揽下，也不再纠缠，专心侍奉起了崔澈。

翌日，在豆卢太后离去后，崔澈并没有前方相国府前院办公，而是带着麦仲才、麦季才、长孙无忌等一众亲随，前往晋阳十二院参观。

晋阳十二院便是北齐灭亡前夕，在晋阳兴建的十二座寺院。

分别为开化院、三学院、慈氏院、仙严院、八正院、上生院、七佛院、弥勒院、甘泉院、草堂院、永宁院、静土院。

这十二座寺庙大多信奉弥勒佛，环布在晋阳城周边。

崔澈占据晋阳以来，始终忙于国事，以及周旋在妇人之间，今日破天荒的出游，十二院的主持们见燕王殿下莅临，倍感光荣。

一天时间，崔澈走遍了晋阳十二院，感叹于它们布局严谨，寺殿错落有致，气势恢宏，庙宇雄伟壮丽。

由于燕王出行，十二院今日不曾开放，故而没让崔澈见着香火鼎盛的场面。

只是在来到西山佛像时，听着开化院的主持炫耀，遇到法会之时，他们会在大佛之上燃起佛灯，单单只是一個晚上，就得耗去一万盆香油。

崔澈看着眼前这座开凿山体而成的高大佛像，也能想象当时的盛况。

“大王今夜不如就留宿在开化寺，老僧将为大王献上万盏佛灯，为大王新得随州而贺。”

开化寺的主持提议道。

崔澈考虑一番后，并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而是应主持之邀，留宿开化寺。

但一贯小心谨慎的他，还是调来了一支军队守卫寺庙，以免有人呼喊‘敌在开化寺’，要给崔澈在开化寺来一场烧烤大会。

当天夜里，万盏佛灯将黑夜照亮，如同白昼。

崔澈啧啧称奇之余，更是眼红这些寺庙的富庶。

周武帝宇文邕曾经禁绝佛道，佛教也因此一蹶不振。

直到杨坚篡位，为了收揽人心，重新放开了对佛道两教的限制。

时至今日，经过二十七年的发展，佛道两教也已经恢复了元气。

崔澈如今为国库空虚而烦恼不已，今日前来参观晋阳十二院，也并非为了出游，而是要实地考察。

偏偏开化寺的主持又当着崔澈的面炫富，也让崔澈下定决心，要找佛道两教化缘。

翌日，回到晋阳城，崔澈立即将尚书左仆射房玄龄，以及相国府长史魏徵唤来，与二人商议应该如何刮佛道两教的油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