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脊瞬间被冷汗覆盖，苏恩的双臂在一瞬间覆盖上了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他近乎本能般将燧发火枪向上高举。

赤炎自右臂不断蔓延，燧发火枪方才落下的击锤自行弹起。

下一秒，晶莹如血的子弹笔直向天空冲去！

…………

‘砰！’

狂暴的震鸣几乎将苏恩的耳膜击穿。

五彩斑斓的泡沫被一点血红尽数击散，比起现实几乎毫无分别的幻境立时破碎。

周身猛地浮现出了几分失重感，就好像他此刻正于高空坠落。

不……

他的确正在坠落！

康奈莉以一个极优雅但蛮横的姿态擒抱住了他，并在一瞬间完成了标准的过肩摔动作！

“草……！”只来得及发出如此感叹，可还未等那词汇声音落下，疼痛便率先找上了苏恩的身子——他狠狠摔在了审讯室冰冷的地面。

“清醒点了吗？”

一如先前般懒散的声音自那女人口中发出。

七荤八素的苏恩勉强张了张嘴。

脸颊的刺痛缓缓收敛，不断滑落的血珠就此消失。

在他的视线内，虚幻层叠的泡沫凭空浮现，并一点点归拢到了康奈莉的身体当中。

“果然……我一直在你的‘幻觉’里……”

康奈莉不置可否。

“别怪我粗鲁，是你先用枪指着我的。”

顺着康奈莉伸出的手指看去，苏恩的瞳孔缩了缩。

那把先前被他否认见过的燧发手枪‘血污’，此刻仍被他捏在手中。

而审讯室一端的墙壁上，已多出了一只不断散发烟雾的弹孔。

“发生了什么事？！”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仅几个呼吸的功夫过后，随着一道沉闷巨响，审讯室的房门被人自外侧猛地撞开。

先前将审讯室留给康奈莉与苏恩的麦伦署长面露紧张神色，他眉头紧皱环顾了一圈逼仄的室内，目光随即凝固在烙印在墙壁上的那只弹孔处。

“没什么。”

苏恩让自己尽可能维持跌坐于地面的静止状态，当麦伦署长看到弹痕后，几乎就在下一秒已转向了他的方向，好在未等他出声辩解，康奈莉便已颇为洒脱的摆了摆手。

“我应该说过，有关‘第七类事件’的查证有可能发生任何状况。”

这位有着酒红发色的女士以手掩面打了个哈欠，她无视了麦伦署长极其复杂的眼神，又慢条斯理不疾不徐的继续言道。

“被查证者有可能出现歇斯底里，放声大笑，引吭高歌甚至跳上桌子献上一只标准的脱衣舞等行为……这都属于‘正常情况’。”

苏恩的嘴角微微抽搐，他于心底重复了康奈莉加重音量的那后四个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哭还是该笑。

“但这是一记枪击！”

“那又如何？”

这一男一女的声音于短短两秒内再度交锋，而不出苏恩所料，短暂的沉默过后，依旧是麦伦署长率先退让。

这位已五十多岁的警署署长抿了抿有些发干的双唇，他的视线游离在气质慵懒的康奈莉与席地而坐的苏恩身上，片刻之后，随着一声轻声叹息，铁质房门再度被开合关闭。

“你之前问我，那个面具怪人的目的，还有为什么你能生还，这两个问题的答案，其实都与你手中的枪有关。”

康奈莉用两根手指掐了掐眉心，不知为何，苏恩感觉她的困倦感似乎更深了些。

“坐回去吧，让我们好好聊聊。”

数息过后，苏恩重新坐回了原本属于自己的位置。

与先前略有不同的是，康奈莉不再坐于审讯桌上，而是拉了张椅子与他隔桌对坐。

“你似乎并不惊讶先前所遭遇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隐约猜得到。”

“可你最终还是未能沉住气，将那把枪‘召唤’了出来。”

迎着那双栗色双眸的注视，苏恩略显无奈的苦笑了两声。

“我不喜欢赌，尤其不喜欢用自己的生命做赌。”

的确，哪怕已对身处幻觉当中有所猜测，可即便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那位面具怪人是真实的，仍保持被动，不去动用燧发火枪力量的苏恩只可能迎来一个结局。

死亡。

“谨慎，不错的品质。”

“但希望接下来，你我之间能多些真诚。”

对坐的女人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用纤细手指揉了揉太阳穴两端。

“克洛利昂。”

“什么？”

“那个面具怪人的名字，克洛利昂。”

一张色彩略显灰暗的画像被康奈莉递到了苏恩面前。

其上绘制的，正是在幻想与记忆当中曾两度将苏恩逼至绝境的面具怪人。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要问什么……没错，他早在三年前就曾经出现在霍莫司市区过，并且和我们打过交道。”

“可你们却让他逃了？上一次他现身杀了多少人？也是三个？还是更多？”

一股无名火忽的自苏恩胸膛升起。

同僚在身边惨死的事情他并非没有经历过，早在穿越到这个世界前，他便曾亲眼目睹过警署内的至交因公殉职。

那种绝望感非但没有随时间推移而消逝，反倒是在再度遭遇类似事件后愈发浓烈。

况且这不知道有何诡谲目的面具怪人若是知道自己还活着，极有可能再度登门造访。

试想一下，兴许就在某个风和日丽的周末，当苏恩已完全适应了这个时代生活，安闲惬意的于家中休憩之时，随着门铃响动，那张象征死亡与梦魇的惨白面具却突兀出现在门廊尽头。

双拳缓缓握紧，苏恩额前隐隐有一根青筋乍现。

真要到了那时，他还能如康奈莉塑造的幻觉那般将对方击杀吗？

这恐怕很难……

“冷静，冯因霍姆……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纤细的指尖轻轻敲击桌案表面，康奈莉的声音将苏恩自愤怒与些许惊惧中拉了回来。

“克洛利昂是一位资深的超凡者，他浸淫超凡力量的年头兴许比你的年纪都大。”

“早在三年前他便已经是一位完成了‘三重圣化’的危险分子，想要凭借一己之力将他逮捕或是击杀，难度绝不亚于徒手与一只二十四人组建的火枪队搏斗。”

苏恩用力吸气将情绪暂且压下，对于康奈莉所说的种种词汇，他只能感觉到陌生。

“什么是‘圣化’？”

“还有……你口中的超凡之力又指什么？”

将心中疑惑问出，苏恩向后倾倒身子，让背脊紧贴在身后椅子上。

“我们所生活的世界，存在着各种涉及到‘第七类’领域……换而言之，也就是超凡领域的奇异物品。”康奈莉话音暂落，她旋即将空无一物的手掌摊开放至苏恩身前。

点点浅紫色光斑凭空乍现，紧接着，竟有一只被紫色光晕环绕的薰衣草植株浮现而出。

“这类物品，被我们统称为‘旧物’。”

康奈莉手中的薰衣草植株依旧不断散溢着淡淡的紫色光晕，在这昏暗的审讯室中，它就像一幕堪称绝美的布景。

“它们通常饱经岁月沉淀，从诞生之初至今有着至少五十年历史，又或者受持有者的强烈情绪影响，从而衍生出了些许特别的力量。”

“比如这株薰衣草……”

“也比如，那把燧发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