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八日,霍莫司市西怀特街33号。
烟雾缭绕的西区警署内,一名年纪约莫在二十与三十岁之间的中级警员叩响了麦伦署长的房门。
“瞧瞧这篇报道……”
署长办公室,除去始终端坐在自己位置的麦伦署长外,还有一位将制式警服长袖卷至臂弯处,生有棕熊般茂密胡须的中年男人位于此处。
“对于八月十六日,因瓦斯管道泄露致三名在职警员殉职的意外惨案,市长唐特·肯尼斯表示深切哀悼……瓦斯管道泄露?麦伦,你确定你没在开玩笑?”
那同样有着棕熊般健硕身体的男人,用粗壮的手掌狠狠拍了下今早刚刚发布的霍莫司晨报。
晨光自麦伦署长背后的窗子直射入房间,他本就有些显老的脸此刻似乎更多了几道皱纹。
“是的查尔斯……这不是玩笑。”
尽管办公室外侧的门扉就响个不停,但不论是麦伦署长,还是那位名为查尔斯·胡德的高级警员都没有理会。
“你踏马是认真地?”
查尔斯·胡德的脸色没有被茂密胡须遮挡,他的表情阴沉不定且狰狞无比,倘若坐在对面的不是麦伦署长,换做任何一个人恐怕都会认为这名鲁莽的壮汉下一秒就会扑向自己。
好在与眼前这家伙相处十几年,麦伦署长早便摸透了对方的性格——他的确很粗鲁,但却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莽撞。
“这件事情涉及的内幕太过复杂……你没必要知道。”
“是有关‘第七类事件’的?”
麦伦署长眉头微皱,他刚要再说些什么,然而未等话音出口,便被对方抢先打断。
“玛德……我就知道……”
“那群平日里快把鼻子甩到天上去的人究竟是干什么吃的?”
“他们自称什么来着?守序者?还是什么狗屁的第七事件特殊警务处?”
咆哮声几乎将整间办公室填满,麦伦署长的微不可查的发出一声叹息,但他随即便用指节颇为用力的敲了敲身前桌案。
这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明显处于愤怒状态的查尔斯止住了喋喋不休。
“查尔斯,报道上的内容,是经过我与他们几人家属详谈磋商后才主动提供给报社发表的……霍莫司市不算大,这种事情无法隐瞒,只能加以修饰,将民众的注意力引向别处。”
魁梧的男人在署长办公室内来回踱了两步,他对于这个答案早便有所预料,但却依旧愤愤不平。
“那个侥幸活下来的小子呢?”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作为亲身经历过超凡事件的幸存者,苏恩·冯因霍姆无疑也成为了诱导群众关注点,隐瞒超凡世界存在的重要一环。
“我给了他两天休假……”
“休假?哼,这有什么用?让他有足够的时间出去疯言疯语?”
“不……查尔斯,他还只是个十九岁的孩子,他成为见习警员的时间还不超过三个月,并且刚刚经历过生死之劫,他需要时间来调整心态。”
办公室内,麦伦署长与查尔斯警员的视线第一次有了碰撞。
沉默如期而至,在这一时段,房门外的敲击声格外明显……然后它理所应当的再度被二人所无视了。
“调整心态……让我猜猜看,那小子报复性的喝了个酩酊大醉,然后去银行借了笔贷款全部用于赌马,或者干脆在家里躲了两天?”
看得出来,查尔斯警员对于原主苏恩的脾气秉性显然有所耳闻。
其实警署内部不仅他一人觉得自此之后,苏恩·冯因霍姆的种种恶习会变本加厉,毕竟在此之前他便已足够令人厌恶,现在又刚受了刺激。
但等查尔斯发泄般的将话讲完,却看到麦伦署长出乎意料的摇了摇头。
“都没有。”
这位任职已大半辈子的警署署长露出了个兴许连自己都觉得匪夷所思的表情。
“他用了一个上午的时间采买各类厨具与食材。”
“然后便一头钻进了市图书馆。”
查尔斯先前的嘲弄神态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令麦伦署长嘴角略微上翘的愕然。
“图书馆?他去那地方做什么?”
“我不知道……但根据被派遣过去保护他的警员报告,他似乎这几日都在查找有关一百七十年前,有关奥古斯都王国覆灭的那段历史。”
查尔斯用一只格外健硕的手掌揉了揉头顶乱发,他本来打算就此问题说些什么,然而嘴巴张了张后,却又什么都没问出来。
显然,对于苏恩·冯因霍姆的怪异举动,他并不能理解。
“至于接下来……”
伸手碰了碰桌案上一杯已冷透了的咖啡,麦伦署长凝望着第一次安静下来的查尔斯·胡德缓缓开口。
“我打算将他见习警员的身份扶正,你知道的,这是代表警署对幸存者做出的一些补偿。”
这话音刚落,本还因苏恩近几日行径苦思冥想的查尔斯立时深吸了口气。
“哈!”
“瞧瞧!”
“我就知道!”
他几乎被茂密棕色发须掩盖的脸忽而涨得通红。
“所以这就是你把我从纵火案的调查中撤回来的原因?”
“去给一个乳臭未干,装模作样,比狗屎强不到哪去的混小子当教员?”
查尔斯·胡德的声音逐级拔高,当最后一个词节自他口中吐出时,麦伦署长甚至能清楚看到那杯咖啡的表面荡漾出了些微涟漪。
“对。”
这一声应答并不算大,却显得格外沉稳有力。
查尔斯因怒火而充血的脸逐渐恢复原状,他一言不发,双眸直逼麦伦署长瞪视了良久。
敲门声再一次传来,那节奏明显急促了不少,似乎等在门外的人已有些急不可耐。
然而正因苏恩·冯因霍姆如何处置而交锋的二人依旧没有予以理会。
“我不同意。”
“身为霍莫司市西区警署的在任警员,你没有资格拒绝上级指派的任务。”
“但身为上级,你要充分尊重手下的意愿,否则就是该死的独裁,暴政!”
麦伦署长第一次露出了别有深意的微笑。
他摊开双手面向查尔斯警员微微点头。
“作为你的上级,我充分尊重你的意愿。”
“你有权利保留自己对苏恩·冯因霍姆的不屑于厌恶。”
“但接下来,请你尽一个警务人员的本分,履行我交由你的任务,去做一位合格的警察教员,当一名称职的师傅,在今后的日子里认真教导那个年轻人。”
查尔斯的嘴巴很快扩张到了鸡蛋大小,他表情格外复杂,就好像与身前这位警局署长共事了近二十年,直至今日才看清对方究竟有多阴险。
敲门声接连不断,其中还伴随着按压门把手,试图直接进入房间的咔哒咔哒声。
最后瞥了眼笑容古怪的麦伦署长,查尔斯低声咕哝了一句脏话。
他随即半转身体大步迈向署长办公室的门扉处,将反锁的房门用力拉扯开。
“真他吗该死!你到底有什么事要汇报?!”
房门打开之际,那名年龄在二十与三十岁之间的警员终于得以跨入其中。
他脸颊处明显有两坨因紧张和焦虑而产生的红晕,脖颈与前额更是已被汗水完全覆盖。
就在查尔斯恶声恶气问出问题的一瞬,年轻些的警员几乎同时开口叫嚷出声。
“署长……查尔斯前辈……”
“苏……苏恩·冯因霍姆……在图书馆里……”
他艰难咽了口粘稠干涩的唾液用力吐出最后半截话。
“被人袭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