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伦斯·古德里安将视线苏恩平静的脸上移开。
这位年轻人已经沉睡了近四个小时之久,但依旧没有要醒转的意思。
这并不奇怪,毕竟当苏恩刚刚被德瓦林送至别墅之时,他气若游丝,浑身遍布伤痕。
倘若不是与其随行的两位少女之一,也便是那位有着文静气质的白发少女施展能力,把他有较为严重伤势的部位全数变作了软木和布片构造的人偶躯体,恐怕仅是路途中的失血,便能要了苏恩的性命。
“我大概了解了事情的原委……”
老绅士伸出手指掐了掐眉心,他已上了年纪,此刻又已是深夜,即便是具备超凡能力的超凡者,也需要睡眠来补充体力。
“康奈莉,麻烦你先带这两名年轻的女士去休息吧……”
始终偎在这间卧室办公椅中打瞌睡的康奈莉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懒散的拖着身体缓缓站起,而后略有些浮躁的对那两名不知所措的美貌少女招了招手。
“可是……他还没醒……”
白发少女眉眼间的担忧呼之欲出。
她清楚自己的能力。
虽然人偶化可以暂且止住伤势恶化,但却不具备医疗功效,倘若附着在苏恩体表的超凡之力随时间消退,那对方极有可能再度陷入失血状态。
“放心。”
劳伦斯先生唇角微抿挤出了一个宽慰的笑。
“他的伤势重在伤口过多。”
“而在你的帮助下,这些伤口因人偶化避免了进一步恶化。”
“接下来我们只要依照正常流程为他止血,即便受你能力影响的部位恢复原状,也不会对他造成生命危险。”
有着雪白头发的少女稍稍松了口气。
而等到她与那名粉发少女一并随康奈莉远去后,劳伦斯重返别墅一层的会客厅,他嘴角的笑意也逐渐敛去。
“德瓦林,你有收到雅伦卡王都学院传来的讯息吗?”
略有些局促的德瓦林正翘腿坐在稍早些时,苏恩曾于此落座的沙发座椅上。
当劳伦斯开口询问之际,他几乎在第一时间摇了摇头。
“果然……”
一声低语自老绅士口中吐出,他旋即转向同样位于别墅之中,但始终一言未发,有着阴翳气质的瘦高男人。
那人坐在距离德瓦林不远的沙发座椅中,约莫四十出头的模样,他有着精干的深棕短发,铅灰的眸子深陷眼窝之内,而除去略有些平平无奇的五官外,他脸上最为让人在意的,无疑是那道横亘在口鼻之间的深刻疤痕。
“有关王都的全部信息都已被封锁……劳伦斯,你说的没错,这是个局,是个阴谋。”
略显嘶哑的声音从那男人口中发出,在听到这声音之时,德瓦林下意识缩了缩身子——他似乎对这男人,有些畏惧。
“问题是,这是那位皇帝陛下的阴谋,还是鬣狗将军巴特洛夫的阴谋……”
无声的叹了口气,劳伦斯先生又一次捏了捏眉心。
他的疲惫显而易见。
“你们有找寻到任何有关公主殿下的线索吗?”
房间之中还有两人,他们一男一女,不论神态还是动作都格外拘谨,似乎与房间内其余的超凡者共处一室,让他们感到了些许压力。
“劳伦斯先生,据我所知,东区没有任何有关公主殿下的消息。”
“是的,我们同样没有探查到线索。”
作为霍莫司市专门应对第七类事件的组织,守序者小组同样有着几位位居高位的外聘人员。
就比如眼前的一男一女。
“海伦小姐,请你继续留意霍莫司晨报报社内,那些记者们搜集的资料。”
“帕卡先生,也请你再仔细翻阅一下这两天蒸汽列车的乘客登记表。”
有条不紊的部署过手下接下来的行动,劳伦斯微微颔首。
“已经很晚了,请回去休息吧……尽量不要接触那些在夜间巡逻的警员,我听说东西区的警署都下达了宵禁令。”
这是已被证实的消息。
在搬运苏恩的路上,若非德瓦林的能力作用,那两名少女与苏恩此刻极有可能已被巡逻的警员送至了当地警署。
“请您放心。”
“那就告辞了……”
两道声音逐渐远去,不多时,坐于沙发上的阴翳男人再度开口。
“劳伦斯,有没有另一种可能。”
他话音方落,老绅士已缓步走至了茶几正对面的躺椅处坐下。
“你想说……公主从一开始就没有离开王都。”
“我们收到的密信,市政厅接到的电报,一切告知公主动向的内容,全是被人刻意伪造的。”
“这个人用假消息诱导想要对公主不利的人追击至霍莫司市,又派出两位与公主相貌相近,都具备藏匿能力的超凡者前往此地充当进一步的诱饵……”
“至于今早那封被送往市长手中,有关公主提前抵达,并于霍莫司市境内失踪的消息,则是他为了搅乱全局所进行的最后一招……是吗?”
阴翳的男人发出一声嗤笑,他抱住双肩向后靠在沙发座椅的靠背上,虽一言不发,但仅是看他的表情便能知晓——劳伦斯所说的,正是他心中的猜测。
沉默未持续太久,原本因自己失职导致苏恩重伤而局促不安的德瓦林率先开口。
“老大,你就差直接把瓦伦泽尔六世皇帝的出生日期念出来了。”
的确,整个瓦伦泽尔王国,能够同时做到上述事情的人屈指可数。
但新的问题再度出现,那位正当权的皇帝陛下如此施为,究竟有什么用意?
“公主殿下先前似乎,曾被人策划了一起暗杀……”
“有没有可能,这只是一个父亲为了保护自己女儿所施展的一点手段?”
德瓦林眉头微皱发问道。
但不论是劳伦斯还是那名有着阴翳气质的男人却都摇了摇头。
“想要保护公主有许多办法,只要稍加警惕,以皇室的资源和手笔,即便招募高位超凡者为公主充当护卫也并非毫无可能。。”
“不论是皇帝陛下,还是巴特洛夫将军,他们都绝非蠢人,在他们二人的对峙中,出现我们这些寻常人无法读懂的手段也在情理之中……。”
“可将公主送至边陲城镇避难这么一个蹩脚的计划,我实在无法想象其真正缘由,仅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
别墅内的气氛再度僵化。
德瓦林伸手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那副圆框眼镜,他目光不断自劳伦斯与那名阴翳男人身上游离,但最终,却只长长吐出一口气把眼睛闭了起来。
这种话题已经超过了他的见识范畴。
在这两人面前每多说一句话,似乎都会不断加深心底‘自己是个白痴’的念头。
悬于半空的月亮已升至顶点。
在无声的沉默中,它划过遍布繁星的夜空,最终在旭日初升的光芒里隐遁了身形。
而当第一抹日光透过别墅落地窗照射于苏恩脸颊之际。
他手指微微跳动,在一阵阵麻痒和疼痛中,缓缓睁开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