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剧场内奏响的器乐之声尽数消弭,拉维特终于从那种自想象中徜徉的感觉中回过神来。
他再度望向苏恩,但在揣摩了一番他口中那奇怪的词汇后,还是略显不解的开口问道。
“影城?”
“这真是个我闻所未闻的词汇……抱歉先生,这难道也有着什么深意吗?”
苏恩让笑容更显几分平易近人,他拖动椅子向着拉维特的方向凑了凑道。
“不,没什么其他意思,只是一时兴起的随意起的名字。”
“还有,拉维特,不用再叫我先生了,你可以称呼为……爱德蒙·盖茨比。”
他主动伸出手来探向对坐的男士,而拉维特果真受宠若惊般与他对握。
“盖茨比先生,请恕我又一次冒昧……对于您口中的这个计划,您还有更进一步的打算吗?”
他真正想问的是,这计划要如何实施?
有关海帕大剧院的改造规划听上去固然充满了想象力。
但不论是重新修缮亦或是将其租出,都始终绕不开提仑·菲斯的视线。
而想要真正将那种天方夜谭般的构造和经营模式实施,所需要花费的金钱同样难以估量。
拉维特虽出身平民之家,但这些年来的摸爬滚打也让他总结出了些许经商方面的经验。
他无比确定,若要完全依照那位盖茨比先生的设想改造海帕大剧院,至少也需要数千乃至上万银元。
即便是提仑·菲斯,那位已做实了海帕大街土皇帝宝座的男人,能否支出如此庞大的数目同样值得深思。
至于那名贵族青年的自称。
仅在刚刚听到之时,拉维特已几乎可以确认——那名字是假的。
在王都定居的古老贵族家庭总共就只有不到十户。
可他们之中却没有一家姓‘盖茨比’这个奇怪姓氏的。
不过这也在情理之中。
对于那些久居王都的贵族而言,暴露了真实姓氏,也便代表着他们暴露了自己所拥有的底蕴。
爱德蒙·盖茨比显然仅是一位出门游历的小少爷。
他虽有着一腔抱负与奇思妙想,可那些天马行空的想法能否真的实现,还要经过时间的考证。
为了不让自家名誉因自己的所作所为受损,他自然不会以真名示人。
“进一步的打算?”
“呵……那还要等我逐一接触过霍莫司市有足够发言权的那些人士后,才能做出决断。”
苏恩用食指点了点近前的桌案,他随即颇有深意的望向拉维特再度开口。
“而拉维特,我的朋友……”
“你会帮我接触到他们的,对吗?”
机会来了!
拉维特心中忽的跃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他嘴角难以遏制的向上翘了翘。
既然对方能够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也便说明在那贵族青年的心中,已将自己视为了合作伙伴之一!
那他的目的便已达成一半了!
他成功的绕过了提仑·菲斯,并结识了一位比他更有资源,更有权势,同样更有奇思妙想的新靠山!
“事实上,盖茨比先生,你我的运气都不错。”
将心中的快意暂且压下,拉维特双手交叉放于下颌处。
“就在明晚十点,一场由提仑·菲斯先生……哦,他是这座剧院的主人。”
“由他亲自组织的舞会,将会于此地召开。”
“我可以向您保证,到时候全霍莫司市最有权势的人都会聚集在此。”
“米修修尔顿,斯威克·贝尔,唐特市长,还有定居在此地的贵族们……”
“这是圣父的恩德,我亲爱的朋友,是你大展宏图的绝妙机会!”
在对方愈发高涨的情绪中,苏恩摇了摇头。
“不,拉维特,你说错了一件事。”
拉维特的目光立刻多了几分诧异,恰在此刻,苏恩压低声音缓缓开口。
“不是我大展宏图,我的朋友……是我们。”
在这一刻,不论是拉维特还是苏恩的脸上,都不约而同的露出了笑容。
…………
海风卷着腥臭刮过已沦为废墟的红黑色大地。
明灭不定的火光闪烁之间,巴特洛夫用力挥下那把锋锐无比的指挥官长刀。
一声憋闷的呜咽刚一发出,便立刻被海浪声遮掩。
鲜血蜿蜒着从肤色偏黑的西大陆原住民脖颈间流出,他不甘且满含怨怼的双眸即便在死亡之时,依旧死死盯着一个方向。
但那并非是巴特洛夫所在的方向。
在那个方向,一位长相秀气,皮肤白皙,脸颊上始终带着几分羞涩笑意的少年,正被两名瓦伦泽尔士兵架在旷地上。
他浅蓝色的双眸如隔绝东西大陆的海水般沉寂。
洁白的牙齿透过那丝羞怯笑容于月光下闪着淡淡的光。
是的。
那名死去的西大陆部族成员所瞪视的人,是伊索。
“将军,已得到确认,这是名为血棘的尚武部落,人数大约在三百到三百五十人左右,已被全歼。”
血水自血棘部族的最后一名成员脖颈肆意喷薄。
它们像雨般滴坠于地,却又飞快汇聚成条条溪流。
而仅转眼之间,那血色的溪流便已交织成了一整片的湖泊……不,是汪洋。
一具具尸首分离的躯体横七竖八散落于地,他们或老或少,或男或女,死状凄惨无比,伤痕各不相同。
但唯独目光。
唯独那种几乎将怨怼与愤恨刻入了骨子里的目光,却始终盯着一个方向。
伊索的方向。
“你做的不错!”
巴特洛夫布满狰狞疤痕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阴森可怖的笑容!
他狼似的双眼转向伊索,沙哑难听的声音在夜晚尤为渗人。
“您过誉了,大人。”
少年的声音却如清澈如泉水般悦耳,这与巴特洛夫形成了鲜明对比。
“所以……接下来,我们要去哪?”
夜空中蓦地吹拂过一阵自远海传来的风。
那风声凄厉癫狂,似传说中的女妖在高歌,在怒吼!
少年将兽皮鞣制的靴子踏入已积深近两指厚度的血水里。
他的笑容依旧挂在脸上。
就好像那些与他同属西大陆原住民的男女老少的死,当真和他没有半点关联一般。
“西大陆所有尚武的部族,都已被您清剿干净了。”
他声音不快不慢,没有半点悲恸,却也没有半点欣喜。
在瓦伦泽尔士兵登岸后,仅六个小时的时间里,他们已用枪弹和利刃屠戮了万余人。
那些人中有伊索童年的玩伴,有对他暗自倾心的女孩,有时常照拂他的老人。
现在……
他们都是尸体了。
“那不尚武的那些呢?”
长刀被收入鞘中,巴特洛夫嘶哑的声音又一次从口中吐出。
这一次,伊索的表情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他让眉梢向上挑了挑。
“在内陆。”
“不,孩子,我要具体方位。”
西大陆很大,大到徒步探索的话,甚至需要数月时间才能走完全程。
在登岸之时,巴特洛夫未能料想此行会如此顺利。
在他的想象中,在没有地图的情况下,屠杀西大陆土著会是件相当耗时费力的事。
毕竟他们就算再怎么蠢,也总是会跑的。
而一旦他们跑回了部族原本的隐蔽定居点,想再把他们揪出来逐一杀死,便成了躲猫猫似的无聊游戏。
巴特洛夫并不喜欢猫捉耗子,他更加享受的是用刀刃砍下敌人头颅的那一刻。
偏偏像是被神明所偏爱一般的,正当他思索要如何跳过追猎之时……
伊索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