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下去。”
平稳的端起持握血污的右手,苏恩的神态没有因那男孩儿的哀求多做改变。
他的语气依旧冰冷,整个人就像是一个随时有可能暴起发疯的嗜血杀手。
奥巴托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幼小的躯体正因惊惧不断打着颤。
“‘乐章’会排斥向它展露出敌意的任何人!它……它是一件‘规则类旧物’。”
“只有满足了它既定的要求,也就是进入睡眠后的人,才能真正意义上的接近和向它靠拢。”
“但一旦进入睡眠,又会直接受到‘乐章’的影响,陷入恒久的梦境,并在梦境中一次次的经历原本已发生过得事情。”
“而我,大人,我能帮您绕开它所定下的规则,让您直接接触到它的本体!”
维系着冷血杀手似的表情,苏恩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奥巴托所讲述的,有关那‘旧物’的事情与他心中的猜测相符。
虽然他并不清楚何为‘规则类旧物’,但结合先前自己被拖入那诡异循环梦境的经历也能略作推测。
只有遵循旧物所制定的规则,也便是放开身心接受它施与的影响,才能冲破如那黑色音符构造的结界,最终想办法将其如暗月圣母日记那般封印。
可问题来了。
一旦直接承受规则类旧物所施加的影响,在没有如血污这般强大旧物的前提下,又有多少人能够自其中脱困呢?
“如果我没有记错,你之前说过……你正在‘学习’?”
回想到自己所经历的幻觉和梦境愈发真实,愈发难以辨认。
苏恩的表情再度凝重些许。
奥巴托又一次频率极高的连点头颅。
“是,是的!”
“严格意义上来讲,是我和‘乐章’一同在‘学习’。”
他将那把已经损毁的竖琴牢牢抱在怀中。
那东西似乎是他的力量象征,又或者是他用于沟通旧物的器具。
正是因为竖琴被毁,他才无法如一位力量充盈的缚古魂灵那般挥洒超凡之力。
也正是因此,他才会对苏恩手中的血污保持着高度的警戒与畏惧。
“怎么学习?学习什么?”
“在……在一次次完善对同一梦境的塑造中学习对力量的运用……就比如,比如您所经历的那四十七次梦境,在被洗净的记忆恢复后,您是否感觉……那梦境的细节构造,以及真实程度,在不断进步着?”
书籍的封皮由简笔画变得复杂而精致,踏上楼梯的人面容由近乎马赛克的姿态逐渐转为清晰。
每一次的梦境步入尾声,下一次的梦境构造都会愈发清晰而真实。
这都是那名为‘乐章’的旧物对力量的运用愈发纯熟的表现。
是的,它在进步。
在不断学习中进步。
“它的极限是什么?当它结束学习后,会成长到什么程度?”
奥巴托张了张小巧玲珑的嘴。
但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头一歪略显困惑的反问了一句。
“大人……您为什么会觉得……‘乐章’的进步存在极限?”
这一瞬,苏恩明显愣了愣。
“您看……将一位警员拖入梦境后,‘乐章’会在对警员梦境的塑造中学会他的从警技能,那可能是侦查方面的,可能是审讯方面的,可能是对枪械运用方面的,也可能是逻辑推理方面的。”
“而随着‘乐章’的进步,它能同时拖入梦境的人数也会随之增加,编织的梦境也会越来越接近真实。”
“从鞋匠身上,它能学到跟鞋子相关的知识,从木匠身上,它能学到跟木材相关的知识。”
“当摄取的知识足够多,学习的内容足够丰富以后,它可能会在既定的梦境中编造新的内容,比如让一位贫民的后半生嫁接到贵族或富豪的身上。”
“又比如让一位碌碌无为的人忽然拥有卓绝的天赋一朝成为诗人。”
“新的梦境和新的经历会让‘乐章’愈发了解人性。”
“而了解人,了解人的思维模式,于‘乐章’而言又是另一种学习……长此以往,大人,您真的认为‘乐章’存在极限吗?”
“在他学习到一定程度后,它完全可以在虚幻的梦境里将所有人的意识连通在一处,让大家一同生活在梦境里……那会是一个新的世界,由‘乐章’创造出来的新的世界。”
“而大人,请试着代入那位生活窘困的贫民……假如你是他,当生活忽然变得舒适温暖,当他再也不需为温饱而发愁,甚至有机会娶一位平日里只能在幻想中一亲芳泽的贵族少女为妻时……就算您知道这是梦境,您愿意醒来吗?”
苏恩只觉一股凉意直透骨髓。
他用力吸气,试图让自己的震悚的精神平复下来。
在这一刻,他心中忽的浮现了一个念头。
‘成长’和‘学习’到了一定程度的‘乐章’。
岂不是可以成为梦境世界中,全知且全能的神明?
他让思绪收敛,将手中的血污对准奥巴托扬了扬。
“让我们回到正题……”
他已不敢去想放任那件旧物继续成长下去究竟会发生什么。
劳伦斯先生之前所做的推断还是过于保守了。
毁灭霍莫司市?
不……
假如有足够的时间,苏恩甚至觉得。
这件旧物,会毁灭整个世界!
“现在,帮我绕开你口中‘乐章’所既定的规则。”
“送我去见它的本体!”
将枪口用力抵在眼前男孩儿的额前,紧迫感让苏恩的语速都变快了不少。
他不知道自己在梦境中的循环到底耗费了多长时间。
那可能是几分钟,但也可能是几个小时,甚至有可能已过了数日。
‘乐章’的成长进行到了哪一步?
它已吞没了多少人?
他不知道。
而现在,他也不想去知道。
找到它,停止它,封印它才是当务之急!
虽然不清楚如何对旧物实施封印,但苏恩无比确信,怼着它开上几枪,以血污的威力及附加湮灭效果的子弹,足以让任何具备思维的物事安分下来。
“好的大人!”
奥巴托依旧谄媚的连连点头。
他随即将手中已然残损的竖琴飘飞至身前,并将一根细小的手指探向一根尚还完整的琴弦。
但就在这时,苏恩的眉头忽的皱紧。
他蓦地发觉,自己左手的大拇指……并没有传来应有的剧痛。
那根手指在现实之中,理应被剥离了整只完整的指甲。
即便在梦境里,它也该便被用力咬了一口,鲜血淋漓才对!
目光转向即将拨弄那根琴弦的奥巴托,他忽的开口了。
“你是不是……长高了一些?”
有着男孩儿体格和形貌的奥巴托表情陡然一变!
他不再伪装出那副卑躬屈膝的谦卑模样,而是露出了狰狞且扭曲的表情!
“堕入噩梦吧,你这该死的杂碎!”
充斥着粗俗与愤怒的话语自他口中喝出!
他让手指飞快勾向那根琴弦!
可就在此时,血污前端蓦地涌现出了刺目的绯红,苏恩的手指比起奥巴托更快一步。
在对方触及琴弦的半息之前,他先一步扣动了扳机!
这一刻,苏恩已然发觉。
有着男孩儿模样的奥巴托并非是所谓‘乐章’的缚古魂灵!
他即是正在不断学习,正在不断成长,不断进步的‘乐章’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