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岁请!千岁爷进寒宫休要慌忙,站宫门听学生细说比方:昔日里楚汉两争强,鸿门设宴要害汉王。张子房背宝剑把韩信来访,九里山前摆下战场。逼得个楚项羽乌江命丧,到后来封韩信三齐王。他朝中有一位萧何丞相,后宫院有一位吕后娘娘。君臣们摆下了天罗地网,三宣韩信命丧未央。九月十三雪霜降,盖世忠良不能久长。千岁爷进寒宫学生不往。”
“好!”
“唱的好啊。”
“此人唱的颇妙啊,来人,赏赐。”李自成坐在椅子上呵呵笑着,轻轻拍动手掌为台上秦腔老生鼓掌。
“陛下,这戏子名叫马兰春,老生唱的一绝!”牛金星微微低头向李自成介绍。
“嗯,千岁进寒宫~
对了,我让你为反攻收集的军用物资准备的怎样了,九月份就要出征你可不能耽搁。”李自成眯着眼睛学着唱腔很是享受,但突然想起了什么,手轻轻挥动让这几个戏子先出去。
“额,陛下,您操劳国事,不如先听完这折子戏再说罢,反正也不急于一时嘛。”牛金星皱着眉头颇为担忧的说道。
“不错,陛下虽以国本为要,但如今局势艰难,正是需要陛下的时候,可万万不敢轻怠了自己的身体啊!”牛金星身旁长相颇为宽厚大气的田见秀也不掩关怀之色。
“哈哈哈,爱卿们多虑了,朕如今正值壮年,怎会操劳呢?浑身的劲使不完啊!”
李自成身体向后仰,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随后抓住田见秀长满茧子的手安慰道。
“陛下身强体壮、满面红光,正是我等臣子之福啊。”牛金星看着李自成很是满意,他就是看中了此人锲而不舍的品质,这才对其死心塌地,不管遭遇几多挫折,牛金星都有信心扶持李自成再起。
其实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李自成年轻,今年不过三十九岁。若是他今年五六十岁,那必然不会再被人信任,如同吴三桂起兵反清一般,只要有一场大败就不得进矣。
“呵呵,爱卿不必拍朕马匹,你快快说来。”李自成指着牛金星开了个玩笑。
“回禀陛下,平阳府各县征集的钢,布,翎毛等物皆已齐备。泽州、潞安打造的盔甲则稍有差池,因为建奴大将叶臣此前欲攻太原,臣就将其给文水伯拨了一些。”牛金星低头慢声禀报。
“嗯,还有山西局部的反攻准备,做得怎么样了?”李自成歪着脑袋拿了一块酥饼吃了一口继续问他。
牛金星闻言点头示意站在一旁的宋献策说话。
“禀报陛下,文水伯在太原日夜招练,又得三千精兵。还有果毅将军马重禧率精兵再出平定州,大败建奴守军,斩杀鞑子两员牛录,并占据井陉县,兵临固关。可惜的是马将军正欲扩大战果之时,前明降将都司崔有福起兵叛乱,占据了晋西永宁州,他聚集士绅乡兵逮捕了我大顺州牧,并且频频骚扰临县,宁乡二县,惹的前线后勤不稳。
马将军被迫移兵围攻叛乱州城,直到现在还未攻下,他只能将全部精力放在平叛之事,无力东出。”
“哼,这群三边降将真是越来越让人头大了,可惜他们在西北地区还掌握有大量的兵权,我不得不在战略要地驻军防备他们。
就像此前确山伯王良智王根子,老子待他如此不薄,在他投降后不仅给他赏赐金银财宝,还命他继续担任重镇榆林的总兵,可他还是叛顺降清!要不是赤心发现得早,我北部边防直接破开一个大口子,那时建奴可直接命鞑靼人侵袭。妈的!他们这种人都没有心的吗?”
李自成说到这里恨恨的将龙椅拍了拍,他对这帮三边降将属实不错,却只换来了背叛。
“陛下息怒,陛下注意龙体啊。呵呵,臣以为陛下当务之急,应是放缓对各地士绅官吏的不好看法,重用他们才可重整旗鼓,那群前明降将是靠不住的。而且似建奴那般蛮夷之徒何德何能在北直隶站稳脚跟,还不是依靠各地乡贤士绅相助抬举!”
这时坐在下首的刑政府尚书耿始然抓住机会轻声向李自成建议。
李自成沉默片刻叹了叹气道:“爱卿所言极是,朕也在思量是否此前太过苛刻,就是不知怎样挽回他们。”
户政府侍郎李天笃见此话打动了李自成遂趁热打铁道:“陛下,其实现在收心之策还是有的。”
“哦?”李自成疑惑的看向他,竟不知自家侍郎如此有才能。
“呵呵,臣以为,收天下士绅之心,必要学宋时太宗,将天下之文人重用,不可学前明时对乡贤轻视,当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李天笃呵呵笑着,自身感觉非常良好,因为李自成终于肯听他们的话了。
“不错,陛下,现在局势如此严峻,南有西贼,前明余孽,北有建奴。臣以为陛下可先写一罪己诏,承认此前追饷之错误,其后将从士绅手中收拢的田地再次交还给地主,并且允许他们招收一些乡勇好保卫自己的财产……”耿始然也紧随其后谆谆教导。
“糟了。”牛金星与宋献策、田见秀等人闻言互相对视一眼,心中大惊,他们本来还以为这俩人能吐出什么好话便没有出声阻止,他们图穷匕见,如今怕是闯下大祸矣。
“你们,你们--气死我了!”李自成听见谬言勃然大怒,他站起身来愤怒的指着耿始然与李天笃。
“是不是也将追来的饷银还给你们啊?”
李自成胸部快速起伏,看来是气得不轻。
“陛下,当应如此,圣人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您就是太过于滥用武力,压榨百姓这才使得人心尽散,大好局势尽溃矣。”耿始然已经感觉到有些不对,可李天笃却还不知天高地厚,仍在叫嚷。
“你-你,你不知道朕最讨厌赵光义吗?”指着李天笃,李自成半天才说出来一句话。
“给我拉下去斩了。”李自成终于忍受不住怒声大喊。
护卫也听从命令,很快进来抓住两人。
“我就说平日里你们连个屁都不好好放,今天却如此热心肠,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李自成看着被压在地上的两人狠狠说道。
“陛下,臣等仗义执言,你却如此对我,圣人言君之视臣如草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陛下如此行事安得天下,同僚们你们说是也不是?”
“不错,陛下身边奸臣太多,误国误事啊。”
“哼,闯贼,看你杀得完我等忠义之士,哈哈哈。”
“昏君,暴君,贼子,尔桀纣不如!”
在李天笃的煽动下一些早已不满的降官纷纷起身声援他,吓得牛金星,田见秀、宋献策等人赶忙安抚,却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刘宗敏,刘体纯等大将则怒视这群叛臣,若不是手中没家伙事,他们早就斩杀此等乱臣贼子。
“好啊,好!你们好样的。”
李自成看着他们这般亢奋团结针对自己的样子,与平常半死不活的模样呈现了相当大的反差,于是脑子一热命人将这十几名文官压下去斩首。
牛金星与田见秀等人再怎么劝阻也无济于事。
他们当然知道耿始然李天笃摸了李自成的逆鳞活该如此,但一味地杀戮只会激化大顺内部的矛盾,他们治国还是得靠这些人的。
“我早就停止追饷,就是为了妥协,可你们总是这么得寸进尺!”
其实李自成早在四月份时就预感到了追赃助饷太过激进,遂亲自下令干预,把前明官员全部释放。
并且在逃回西安后,为了避免对官绅地主过分打击而不利于后方稳定,于是发布了命令,全面停止追赃助饷,并因此立马令朝廷失去了财源,毕竟自大顺建立,还没有来得及好好地统一征税制度。
但就算如此牺牲,却还是不能让这群官绅地主满意,李自成的心此刻拔凉拔凉的。
“陛下,息怒啊,陛下!”
“咔嚓。”随着十几颗头颅落地,田见秀、刘宗敏与牛金星等人也不断安抚他,这才使他冷静了下来。
“陛下,制将军张鼎即将经过西京,前往凤翔上任,要不要招他入京见一见。”刚从山西回来的顾君恩突然转移话题,却非常有用,虽然有些不地道,在李自成暴怒之际提出张鼎这个名字。
“哦,定邦速度挺快嘛。唉,之前差点误会他了,此人忠心耿耿有勇有谋,朕却那般侮辱他,真是感道有些歉意。”
李自成想起那员英武大将心中愤怒逐渐消散,毕竟看着小一辈顺军将领成长,他心中还是有些慰藉的。
“陛下何至于此话?定邦如今不过二十多岁就当上了大顺制将军,这都是陛下您的栽培啊。”牛金星趁势又说了一计漂亮话。
“哈哈哈,定邦这小子,此前就是做事不好好想一想,往往惹出事端,将其下放地方也正好将他磨炼。”刘宗敏快人快语,直话直说基本上与李自成一样,所以自张鼎立功之后,他也对其刮目相看。
“陛下,我倒要看看此人是如何的俊杰,竟惹得丞相,汝侯这般大顺栋梁青睐。”田见秀宽厚和蔼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将李自成心中最后一丝不舒服抹除。
“好了,好了,别提这小子了,就恩准他来京师一见。”李自成摸了摸胡须回应道。
“陛下,臣这里还有一个好消息,那赵光远终于彻底倒向我们了,不仅将老婆孩子送入西京,还索要监军以控其身。”牛金星轻轻禀报。
赵光远此人本来在四川北部活动,南明弘光政权建立后,实行联清灭顺方针企图消灭李自成起义军与张献忠起义军。
可是由于张献忠起义军远在四川,与清军没有接触,弘光政权无法借刀杀人,只能亲自出马。
但是他又派不出军队只能以委任高级官员的形式,前往四川加强组织。赵光远就是如此,他本是右军都督佥事汉羌总兵官,后被任命为镇守四川总兵官,后来更是加其为都督同知,提督四川陕西总兵官。
此举就是为了恶心张献忠,避免张献忠闲下来向东顺着长江进攻江南。
可是官在高他手头满打满算也不过一万多兵马,面对张献忠的三十多万大军,他连与之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做个墙头草北上汉中投靠了李自成。
李自成也趁势将其安置在汉中,与贺珍,高汝砺,两人共四万多兵马守卫,防守大西军对汉中的侵扰。
此人进攻不利,胆气不足,打呆仗却足够了,他依托山川地利险关,死守倒是没什么问题。
但大顺朝廷始终担心他的忠诚,毕竟此人只要投降张献忠,丢失了汉中,大本营关中就将会直面威胁。
甚至李自成此前还有过将赵光远调到山西作战的想法。
幸亏,他终究还是识时务的,深知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在李自成失势之时反而献出了自己的忠诚。
“哈哈哈,光远他不必如此,朕又不是前明皇帝,搞一些监军害人。待我一会儿下一道圣旨,封其为西乡侯,赏赐金锭三千两,命其安心,好好与贺珍、高汝砺好好守卫我大顺的南大门。”
李自成性子急,不愿耽搁,刚说完就立马指挥太监帮他起旨。
牛金星,田见秀等人见李自成彻底忘掉不快事也纷纷松了一口气,但他们也清楚,经过此事之后大顺内部的裂痕已然种下,不会轻易地解决掉了。
毕竟往往上升期,大伙还能互相忍受,尽量只盯着优点。可是到了下行,众人便不会再惯着对方。
“陛下,臣想将秦腔听完,还请陛下应许。”
牛金星见李自成写完圣旨,立马出声提醒他还有一本戏没看完。
“爱卿这般猴急啊,哈哈哈。”
在李自成爽朗的笑声中,戏子款款舞进戏台引得众人齐声叫好,大伙仿佛忘掉了此前发生之事。
他们都没有发现李自成眼中深深的忧虑,他不是傻子,领导起义军历经千难万险奋斗到今天,什么勾心斗角他都经历过,只能说有些事他比谁都清楚,他只是故意为之,但却仍然无法阻止慢慢散去的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