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阳半倚,努山正在兴平城南的军阵中暴跳如雷,他大声质问周围将领张鼎是如何跑这么快的?
“他怎么敢离开巩昌?他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还走的这么快?踏马的,难道郑嘉栋、左勷那群废物没有动弹?”
努山嘴巴唾沫星子蹦的非常高,喷了三米开外的白广恩一脸。
他估摸着就算张鼎放弃巩昌,最起码也得二十天才能回防,如今仅仅十来天就抵达了兴平城,这让他心态彻底崩了。
同时努山身边的建奴将领也都板着脸,不敢搭话。
“努山!尼玛的,我差一点就攻破尼堪的阵型了,你为什么要将我召回来?你怎敢敢下死命令召我回来?”
阿楚珲阴沉着脸突然爆发,对着努山宣泄自己的不满。
努山闻言非常惊愕:“阿楚珲,你是条疯狗吗?敌军马上就到,我为什么不能将你召回?难道等着被张鼎从背后偷袭吗?你还敢在这里跟我顶撞?我才是这支大军的统帅!少给我来这一套。”
“呼-呼-呼。”阿楚珲完全不惧怕努山,他红着眼睛就差动手了。
“好了,好了,两位大人,斥候禀报张鼎部还有五里左右就抵达战场,咱们还是快点布置阵型吧,城内的兴平军人困马乏不必管他们。”
阿林与博敦见自家两个主将在这里吵了起来,赶紧说话转移话题。
努山心中还是有一些大局观的,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大敌当前万万不可内斗,所以率先给了阿楚珲一个台阶下:“呵呵,你放心吧,此次进攻兴平不利,我背这个锅行了吧?你安心作战,别跟我叫嚷。”
“哈哈哈哈,笑死了,失礼肯定是你的问题啊,还你背锅行了吧?装什么没事儿人?这一切都是你的失误,都得由你来承受,你不会以为打下凤翔就安让无恙、升官发财了吧?还求我说好话,说个屁!武功之败已经使摄政王非常不满,其实他早就决定更换你这头蠢猪,将何洛会大人派遣到关中。
呵呵,你再挣扎也没用了,早就没了前途,却还在这里虚张声势,笑死我了。若是这仗再不好好打,以失败收场,那就不仅仅是撤职了,而是抄家灭族!我记得你女儿长得挺漂亮的,不如到时候我救她一命怎么样?让他当我的小妾,哈哈哈哈。”
阿楚珲没有趁势下台,他因为丢掉了唾手可得的军功导致暴怒不已,嘴上也没个把门的东西,将朝中秘辛全都说了出来,嘲讽努山像个猴儿一样被他们耍。
努山本来听见阿楚珲的谩骂准备发怒,但当他听见后面的内容时惊愕不已,连呼不可能。
“你在胡说!这都是假的,你在骗我,来人!给我阿楚珲拿下!”
努山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指着阿楚珲哆嗦着嘴唇让人将他拿下。
“老子怕你啊?”阿楚珲不屑的抽出腰刀对着努山。
“够了!阿楚珲!大敌当前,你在这里发什么疯?”
见两人马上就要从文斗变为武斗,阿林实在坐不住了,他起身站在中间将两人拦住。
“真是两个棒槌。”
阿林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人一个精神恍惚心神完全不在这里,另一个涨红着脸怒视努山,都无法指挥大军。
他没有办法只能自己上马,排兵布阵,应付凤翔军。
而同一时刻张鼎的斥候已经摸到了兴平城的消息与建奴的军势。他得知了吴师麟仍在城内坚守,也得知了建奴此时兵力不过两万五千人左右。
凤翔军这边,加上武功军与张家堡、庄头镇三地的兵马,一共有三万五千多人。
虽然两军数量相差一万,但都精疲力竭,除了武功军以逸待劳外,连张鼎都因赶路非常疲累,但是到了此时此刻坚持就是胜利。
就这样很快的凤翔军抵达战场,在兴平城南与敌对峙。
张鼎定下的方略是尽量的僵持,好等待南北两路人马前来驰援,夹击建奴。
建奴这边,由于努山心神已乱所以给出的方略竟是退回咸阳以稳为好。
这惹的众将十分不满,阿楚珲则趁势跳了出来大声说道:“努山真是个胆小懦弱的人,我八旗勇士什么时候害怕过?什么时候撤退过?一仗未打就灰溜溜的逃回西安,你努山破罐子破摔不要脸,我阿楚珲还要脸呢!勇士们,听我号令,老子今天带你们赢下这场胜仗,到时候女人、钱财、官职应有尽有,我阿楚珲向天发誓必不骗你们!”
此话一出激起了了八旗将士们的欢呼,他们本来就是为了抢钱抢女人才入关的,在北直隶时还能肆意厮杀,可是到了关中却处处被掣肘,非常不痛快,所以大家都对努山这个总兵不满意。
现在有人站出来,他们也都乐的听从阿楚珲的命令列起了军阵。
建奴这边还是传统的三列阵型,凤翔军则是采用三叠阵与鸳鸯阵配合。
由于如今的建奴军骑兵不太多,他们大都跟着多铎与阿济格去了,所以只留下了两千轻骑兵,与一千重骑兵。
所以张鼎才将三叠阵与鸳鸯阵结合,搞出了一套四不像,却能很好的对付建奴最精锐的步卒、重甲。
“可惜鞑子攻城耗尽了火器,不然以我新创阵法定能让他们吃些苦头。”
颇有把握的张鼎在阵中说了句话调节气氛,他与商季威等参谋部的人商讨之后得出了此战有八成的机会取胜,只要能拖到援军到来,所以才十分镇定。
要知道战场上的援军可不是仅仅多一些人而已,有援军赶到会增强军队的士气,消减敌军的士气,所以张鼎刚一开始就没有让王盼与谢君武两人提前放弃县城与他在武功集合,而是等凤翔军抵达武功之后,才派出信使让他们两人出动。
阿楚珲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不可能率部死守,毕竟随着时间的推移就不说其他两路军马了,兴平城中的吴师麟残部三千多人修整完毕后也可以从北部夹击一下他们阵型。
慢慢冷静下来的阿楚珲决定稳扎稳打,整个阵型全部出动,而不给敌人逐一击破的机会。
“勇士们,出击!”
想到这里阿楚珲浑厚的声音响起,建奴军阵开始行动。
当建奴阵型向前缓慢进展之时,张鼎直接下命佛朗机炮与火铳火器发射。
【轰轰轰、噼里啪啦】
随着铳炮声响起,建奴阵型前方的盾手死伤惨重,他们越靠近越体会到火力的凶猛。
阿楚珲从未如此想念火器。
之前他还颇为看不起火铳大炮,觉得都是些奇技淫巧,上不来台面,他们大清能崛起还不是靠着弓马、勇气打天下。
到了如今,当他弹尽粮绝只能依靠肉体对抗凤翔军时才幡然醒悟。
“不能再这样了,传下军令,别管阵型了,加快步伐,快速冲入敌阵!”
阿楚珲见伤亡惨重立马下令调整速度,之前为了保持阵型大家龟速前进,如今也顾不得这些了,建奴勇士在自家牛录、统领的带领下,速度越来越快,朝着凤翔军前阵突袭。
张鼎见状也立刻做出调整,他命张汉将火铳兵都带在战车营的车厢中,一车配四人。
至于佛朗机炮由于行动不便,就只能先放在阵前充当鹿角拒马。
只要将火药带走就行了,敌军也损坏不了大炮。
虽然此举让战车营部总薛伍六十分不满,但刚才杀爽了的他也没与张汉顶嘴,只是亲了几口他的老婆,抚摸了一下光滑的炮身,这才与其他人撤向两边。
阿楚珲在路上见肥肉溜走只能大吼着狂怒,率领进攻的八旗将士速度越来越快,阵型也逐渐不稳。
尤其是处于阵中的重甲兵,他们跑的气喘吁吁,被落在了后面。
只有阿楚珲身边的三千骑兵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
“杀尼堪!”
“杀鞑子!”
两方越来越近直至接触,凤翔军前三排的刀盾兵被汹涌冲锋而来的建奴士卒直接冲垮,他们带着惯性与杀气,凤翔军将士没有抗住第一轮猛攻。
幸亏后方的矛兵与枪兵将阵型立住,使敌军未能再向里突破。
“狗贼看斧!”
就在此时,几员建奴猛将带着亲兵从不同的方向冲了进来。
他们一手拿盾一手挥舞着兵器将刀盾手一阵乱杀,并趁势杀进了矛兵的阵型中。
这些个将领都身穿重甲却又比八旗重甲兵更为灵活更有气力,他们顶着锋利的枪芒近身,大杀四方。
阿楚珲也开始调整阵型,让博敦与阿林一人带三千兵马从中阵出发向凤翔军两翼行动,就如同一只大鸟张开了翅膀,包裹住凤翔军。
“命张汉的车营行动。”
张鼎在中阵看见前阵不敌,也不惊慌,他立刻沉稳应对。
张汉收到军命后,立马让四人一组上车的五百辆战车分为两部从两翼出发,绕一个更大的圆进击。
这是张汉想的新战法,就是移动发射火铳,尤其是凤翔军掌控了西北产马地,对于马匹根本不像南明那样缺失,他直接升级战车营一车双马,这样战车速度更快也更稳定。
本来张鼎还想搞出来个弹簧作为减震,但如今凤翔军炼出来的钢却质量不够,不能量产,所以就只能这样将就的用了。
张鼎清楚战车走起来有多颠簸,可是绕着敌军发射火铳又不用瞄准,只需要开铳就行了,打的中打不中无所谓,只要能骚扰敌人。
所以张鼎才命张汉大胆的启用此策,而不是将战车作为营寨立在前面,总是依靠防守打法,还是不利于凤翔军的发展。
而就在张鼎有所行动之时,阿楚珲刚派出两部夹击,又看见凤翔军也派出了两个车队,绕着博敦、阿林两部而去。
他本以为对方要用战车突击,谁料战车营改变战法,从车厢一侧的小孔中插出来两杆火铳。
“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没人理会咱们,咱们放心的射!”
正在驾驶战车的车兵听见身后车厢的命令,立马降下了速度。
感受到颠簸减少的车营掌旅随即开启了第一铳。
【啪】铳声响起,紧随其后千杆火铳也都一一发射,由于公输台的匠人提出建议在两侧车厢开四个小洞,能够容纳火铳塞出去,这样一来不仅能保证铳手的稳定,也能保护他们不被击中。
所以战车中的铳手听见第一铳的响声后,立马拉开了上方的两个小窗口观察敌情,随即将火铳从下面的小洞塞出去开铳。
他们身后的另外两人待打了一铳之后,立马将手中装好弹丸的鸟铳递了过去。
就这样重复交替发射,几轮齐射下来直接造成建奴两翼很大的伤亡。
“这些尼堪又搞些什么鬼东西!”
阿楚珲部死伤惨重,他恨不得与对面敌阵中的张鼎血战一场,而不是在这里耍阴谋手段。
“禀报大人,巴彦图大人从后方带了五百人前来支援。”
就在阿楚珲无能狂怒的时候,有一传令兵前来禀报,说巴彦图收到张鼎主力来袭的消息,立马丢下粮草车带着自己的亲卫与部分护粮兵共五百人赶来支援。
“让他过来。”
阿楚珲深吸一口气,倒是没怎么给巴彦图难堪,毕竟大敌当前,他没心思内斗,若是此战大败,别说努山了,他阿楚珲也落不着好处。
而一旁被夺了兵权的努山听见巴彦图的名字,扭头看向身后。
没一会儿巴彦图就赶了过来,他朝着努山跪地,却被努山拒绝:“现在的统帅是阿楚珲不是我,你跪错人了。”
巴彦图见此情形也只能再次朝着阿楚珲跪地磕头。
“好了,别搞这些没用的,你刚才也在后面看见了,对方的战车营该怎么处理?”
听着噼里啪啦的铳响,每一时每一刻都有八旗勇士伤亡,这让阿楚珲心中很是急躁。
“大人,不必惊慌,可命骑兵出动前去骚扰战车。”巴彦图见营内诸将又急躁又慌乱,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想不通,所以心中有些气愤,他心想若是他在前线指挥,定不会犯下如此大错。
听到这里,阿楚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转头分出了两千骑兵前去骚扰战车营。
“回来,怎么打你们知道吗?”
见阿楚珲的亲信兴高采烈的就要走,巴彦图有些不放心的询问了两句。
“还能怎么打?我带领勇士过去砸开龟壳子杀光尼堪!”
“对!”
望着两人自信的模样,巴彦图忍住不耐烦说:“唉,你们这样不是寻死吗?敌军车厢是由铁包硬木你们怎能搞得开?现在有没有大将军炮?唯一的办法就是击杀他们的马匹,让他们困在原地,待我大军获胜之后再一个个的清理他们。”
“照他说的做。”
两亲信本来还想反驳巴彦图,却被阿楚珲瞪了一眼,于是只能悻悻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