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旺一番苦劝,但李自成仍旧心存疑虑,他担心他的手下都是湖广新兵,万一这一部人马跟在他身边时,将他杀死或者活捉献给建奴,岂不是更糟糕了吗?
所以李自成犹豫了一下继续婉拒道:“白将军,如今建奴的人正到处寻找朕的踪迹,跟着朕的人多了反而是树大招风,不如将这些人都留在你这里,虚张声势,尔缓缓向南移动,将敌军引走。朕的身边只带几百嫡系,不声不响潜入通山,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大队人马,再来救你,此乃上上之策,你不必多虑了。”
白旺听到这里绝望的跪到了地上:“陛下,您的心事,末将全都明白。臣追随陛下五年多了,难道陛下还不相信臣吗?不管结果如何,臣都将一死报陛下大恩,绝无二心。陛下如若不听劝告,万一遭遇了不测,末将还有颜面活在这世上吗?死后也无面目见我大顺朝将士的英魂啊!”
“唉,白旺,你不必如此,朕知你忠心耿耿,怎会疑心你呢?你快快去吧,别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李自成虽然有了些许心动,但仍旧拒绝白旺,并在第二天一大早带着将士匆匆离去。
但是他也没有真的前往通山县,而是朝北冒险绕到了咸宁,因为他记得顾君恩曾经跟他说过,通山县九宫山的山路不利于他的运势,所以建议他绕道宁州。
对于这些谶言,他还是很信这一套的。
只不过如今顾君恩失踪,李自成有些害怕他会投降建奴之后泄露自己将走宁州,于是反其道而行,专门出群山走咸宁一带。
因为此时建奴的人都以为他躲在大山中,纷纷搜索武昌府南部的大山,对于沿江平原倒是松懈了一些,而且若是走咸宁一带,也会甩掉白旺等部。
于是,就这样,他于六月三日清晨,带着义子张鼐与二百多骑亲卫绕行咸宁,偷偷隐蔽在山下密林中行走。
由于山林中写起了雨,他浑身都被打湿,逐渐感到了一丝寒冷,遂赶忙出口说话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鼐娃子啊,你说丞相与军师为何一个逃一个降,他们都放弃了朕,咱们大顺是不是要完蛋了?难道上天不保佑我吗?”
李自成此时此刻再也没有枭雄帝王意气风发的模样,而是低头叹气显得十分颓废,就连头发都白了一片子。
“如今皇后、锦儿、来亨等人行踪不明,我与其他将领都失去了联系,况且就算今后我能把他们再聚到一块,咱们还能打败建奴吗?毕竟兵法曰: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几年前在潼关南原大战,朕败得很惨,突出重围后身边只剩下十八人。
可是虽然我等大败却并没有夺气,人人都争着重树我闯字大旗,不推倒前明江山誓不罢休,如今这股气是一丝一毫都没有了,咱们二十多万军队都成了惊弓之鸟,遇敌一触即溃,不逃既降,这难道不是天要灭我大顺吗?
唉、、、想当年在商洛山中,那时人马很少,四面被围,将士们大多都病倒了,朕自己也害了重病,可是谁也不曾怯敌畏战,大家一条心,拼着命朝前闯。那时虽然艰难,却是兴旺之象,如今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情况了。”
捋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李自成凄惨的说道。
“陛下放心,末将定会将您护送到安全的地方,皇后与亳县侯也会找到,那些背叛咱们的人全都要清算!陛下你难道忘了吗?当年您一十八骑入商洛,又怎会想到东山再起的一天呢?正所谓世事无常终有定,您又怎能说丧气话呢?”
张鼐曾经魁梧的身躯同样有些消瘦,但他眼中的一团火仍旧烧的旺盛。
“鼐娃,你别骗我了,此一时彼一时也,前明不似这些鞑子。这不仅仅是战力的问题,而是前明人多所以一内斗,就会导致很大的问题,让我等有机会钻空子。
而鞑子不同,他们正因为人少,所以往往在内斗之时,只会造成一小部分人死亡,伤不了大局。而且最重要的是汉儿人多,建奴只有团结起来才能战胜我们,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这才无往而不利。咱们大顺一开始还行,因为只有前明朝廷一个敌人,包括那些土豪劣绅,直接打过去即可。
现在不同了,咱们外部强敌环伺,如弘光政权、大西军还有建奴军,内部也不团结,就算能再次聚拢大军又如何?还不是一败再败。”
“可是陛下---”
【啪-】
“这里有闯贼!”就在两人说话之时时,一声清脆的铳声响起,原来是正巧进山搜捕的一支建奴军,混合着当地地主乡勇团练的部队,他们其中一眼尖的士卒突然就发现了这支藏匿在林中的骑兵,仓促之下赶忙点火开铳,提醒后面的军队。
【哗】
这一下简直开了锅,尤其是发现这支骑兵仅有二百人时,建奴的都统简直连嘴都要笑歪了,刚出门就撞上来一件大功,这让他十分兴奋。
要知道自从建奴进入江淮、湖广之后,军队规模迅速扩张,他们这些曾经的包衣阿哈狗奴才也都登堂入室成为了一些小部队的都统、统帅,很是风光。
尤其是那些地主士绅恨不得把钱财美人儿塞满自己的大宅子,浅尝滋味的他自然不会放过送上门来的功劳,好助他再进一步。
“狗奴才,快给我翻译,让这些尼堪速速杀上去,立了大功,本都统不会亏待他们的!”
此人大笑几声,急命身边包衣翻译了几句进攻的号令,随后就亲自带着三千多人冲了上去。
要是仅有这些乡勇团练,李自成倒也不怕,只是这其中还夹杂着几百个蒙汉八旗兵,这就不由得李自成不重视了。
“如今前进的道路被堵,咱们不如逃进山去?”张鼐见鞑子袭来,一边加快速度逃走,一边焦急的问道。
“不可,我们对外散布了假消息,可能建奴主力都在山中搜寻我等,如今逃进去不正是送狼入虎口?况且他们不知道我的身份,咱们从这里杀出一条血路突出重围即可!兄弟们跟我杀!”
李自成摇了摇头,将自己的头发放下一缕,遮住了自己的独眼,随后露出了凶狠的表情带着麾下将士杀了过去,这股杀气使得在他身后的老兵都感觉到曾经的那个闯王突然回来了。
“跟闯王杀敌!”其中一个将士不由自主的叫出了闯王的名号,众人却因此聚起了士气,他们嘶吼着杀向了挡在面前的建奴。
尤其是张鼐,此人一把斩马刀舞的是密不透风,杀得前阵拥挤而来的乡勇团练哭爹喊娘。
其他老营骑兵也都大展身手,甚至连顶上来的八旗都有些阻挡不住。
可惜老营的人数终归太过稀少,再加上密林之中对骑兵的机动性又有很大的限制,导致一些老营将士无奈的被建奴军围攻致死。
“将军,咱们不可纠缠,速速杀出去!”
张鼐在紧急关头也没敢暴露李自成的身份,他大声将其喊醒,断了其回去想要将部下救出的心。
“快走吧将军,只有逃脱了才有可能为兄弟们报仇。”
张鼐一边斩杀前方堵截的建奴,一边狠狠的拍了一下李自成坐骑乌龙驹的屁股,他们就这样一路血战杀出重围,借着马力迅速逃脱。
只留下了数十个被堵在敌军中的老营将士。
“你们都投降吧,本都统见你们很是勇猛,不如投靠到我大清麾下!”
被留下的大顺军将士将马挡在外面,依靠着树木负隅顽抗,杀得建奴冲不进去,其都统只能命翻译劝降。
“鞑子,你想的怎么这么美?爷爷降谁都行就是不降你们这些崽种!!”
大顺军将士恶狠狠的盯着建奴都统,气的他直接命人继续进攻,反正这些尼堪死多少他又不在乎,而这些乡勇团练则是为了得到主子的认可,不顾伤亡不遗余力的进攻,在耗费了三百多人的伤亡之后,才消灭了这群大顺军将士。
他们无一人被俘,全都英勇战死。
这也为李自成争取到了逃跑时间,他们一伙儿人发现建奴没有追来,才纷纷松了一口气。
“他们都是老兄弟啊!”
李自成扭头看了看,发现身边除了张鼐就剩下二十来人,顿时更加难过。
张鼐却不敢回话,因为他的腹部在此前激战之时受了一下重击,木枪顺着盔甲的缝隙插进了他的身体中。
他只能咬着牙,尽量不敢叫李自成察觉到而担心。
就这样张鼐忍着剧痛带着李自成又前行了一截子。
李自成发现他在坐骑上不稳,这才发现张鼐浑身虚汗,脸色发白,身体出了问题。
“鼐娃子,你怎么了?快快停下,找个地方休息。”
见天色已晚,李自成担心张鼐的伤势,遂就近找了一片貌似荒废的村庄住了进去。
没成想这村内还有几户人家没有离开,张鼐本来想偷偷劝李自成结果了他们,可是其中一对夫妻却自称懂些医术。
李自成闻言大喜,急忙让他们两人为张鼐上草药。
过了一会儿待草药上完,李自成为了表示感谢,急忙叫老营将士拿出一些干粮增给这些老人。
“陛下此行为可不是枭雄之举啊。”张鼐看着李自成坐在身边发呆忍不住说了一句,他不明白以前杀伐果断的李自成怎么突然一下子哑了火?若是不将这些村民斩尽杀绝,将来他们前去偷偷报信怎么办?
“唉,鼐娃子啊,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只是突然一下子不想再多造杀戮了,这些年朕这双手沾染了不少普通百姓的鲜血,确实是非常愧疚。”
李自成苦笑着说道,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突然就变得优柔寡断。
“陛下,张将军,我在外面看守时发现这俩人想溜出村庄。”
就在李自成与张鼐在屋内闲聊之际,一名亲卫突然一手提着一个,将两名四十多岁的村民扔了进来。
他们也不饶命也不磕头而是仇恨的看着李自成等人。
“我没有把你们怎么着吧?甚至还赠与了你们干粮!你们怎么如此狼心狗肺,还要通风报信?”
李自成感觉到自己的一片好心被辜负了,他抽出钢刀对着这两个村民大声怒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