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衍植?不是孔胤植吗?”
“崇祯皇帝在乎也倚重的孔太傅。”
“天下读书人的表率。”
“崇祯帝前脚刚死,立即上表就跪服在新朝雅政之下。”
“趋跄恐后的率领族中威望族人率先剃发的大圣人。”
朱昊轻蔑一笑。
他知道孔家圣贤六十余代,早就把“为天下传承文脉”这个理由当成免死金牌。
无论哪朝来了,都会望风而降。
美其名曰,顺应天命。
我呸。
真就快到连想为他找借口都不太可能的地步。
“别管是孔什么植,条件你同意吗?”
侯洪亮对历史的孔衍植没有太多了解,他只是传递一下山影某个领导的条件。
山影作为齐鲁大地的官方企业,不可能同意去投资有任何一点抹黑整個齐鲁的作品。
“同意,一万个同意。”
“你不让我写他的黑料,那就在剧里绝对不会出现他这个人。”
“想让我给他洗白,那不可能。”
“他的一跪,不是给天下尊奉他们的读书人求情,而是用高姿态的顺服,换来自我的高官厚禄,这洗得白吗?洗得白吗?”
朱昊双眼如刀。
借着酒意的催化,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跪拜于堂前的孔太傅。
神华丰茂,发须飘然。
读书人的精气神孔衍植都有。
孔太傅每次张口都是圣贤教我,闭口都是自诩天下儒生表率。
结果,他就是这么做的表率吗。
朱昊能理解为了整个家族,不得已投诚这种事。
乱世之际,要保全家人性命于兵刃之间,就必须有所取舍。
问题就是太快了,快到屠刀还没指向他,他就跪下剃头了。
他背叛了我们,背叛了所有读书人。
书生傲骨从此弯折,天下气节至此消散。
“喝酒!”
“祭奠当年屠刀下至死不降的读书人。”
朱昊满饮一杯烈酒,接着再一杯珍馐佳酿酹地。
“呃...”
“朱昊,你用不用反应这么大,如果真不同意,其实还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侯洪亮看着朱昊举动异常,心中有点诧异。
不就是让朱昊改一点无关紧要的角色吗。
至于吗。
以侯洪亮的视角,自然看不懂来自明末的激昂愤慨。
一直没出声的张勇默默的端起一杯白酒。
刚才侯洪亮和朱昊的对话她全都听了个仔细,侯洪亮不懂的历史风云她都懂。
“喝酒。”
一杯烈酒灌入张勇的喉管。
她跟着朱昊一起,认认真真的遥祭了一下那些,为了信仰而舍身赴死的书生们。
张勇看着朱昊年轻的脸,有些不可置信。
现在的艺人还有在意这些的人吗?还有去了解一下文化和历史的人吗?
当年为了做编剧,她读了很多很多书,读到明末的时候,看着那血火和眼泪,是真的心塞难过。
她用眼神定定的看着朱昊。
这凝视无关风月,只是赞同与欣赏。
这孩子可以!我一定要找机会给他加戏!
张勇心里暗暗决定。
作为编剧其实也帮不到什么,唯一能够帮到的地方,就是在有机会改动剧本的时候,尽量给朱昊加戏。
“朱昊,没想到你对明末也有一些研究?”
张勇端着酒杯坐到了朱昊旁边。
在满眼都是清宫戏的年代里,研究或者了解明末那个时代的人都是小众。
也正因如此,两个同样了解过这些的人,才更珍惜每一位志同道合的同志。
“关于明末啊,我可知道的可能有点过于的多了。”
“书里没写的我也知道一些。”
朱昊沉重一笑,跟张勇轻轻一碰杯子,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
大约过了两小时,侯洪亮实在是坐不住了。
“你们聊啊,账我结完了,我还有点事得先走了。”
侯洪亮用小手帕擦着额头上的汗。
他看着朱昊和张勇在他面前大约聊了两个小时明代的方方面面,他好像被迫上了一堂明代的历史大课,把他困得快不行了。
朱昊啊朱昊,不愧是你。
连比你大那么多的张勇女士你都不放过。
你可真是勇士!
侯洪亮看着二人把酒言欢的状态,心里给朱昊点了一万个爆赞。
“没想到当时竟然是那样。”
“你刚才说的崇祯帝能拉开三石弓,是不是在那吹?”
“三石弓可就是260磅左右的拉力啊!”
张勇朝要走的侯洪亮点了点头,她推了推眼镜,神情异常的兴奋。
朱昊跟她说的,好多都是书上没有的事情。
其实如果换做别人跟张勇说这些,张勇一定觉得他在吹牛比。
但朱昊说的这些事,偏偏大多数都有据可查,没有记载记录的事情,又可以跟前后的某些事联系起来,她真的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啊!”
张勇忽然哈哈大笑,爽快非常。
好久没有和人聊得这样爽快了,这感觉让张勇希望这个夜和这个饭局永不散场。
“骗你干什么,崇祯在刚登基那会儿力壮如牛。”
“没事儿就用黄绳绑着大石头用手提拉锻炼。”
“两年时间还让周皇后怀孕了三次,各个方面不仅是没问题,甚至可以说很强悍。”
“咳咳,说回战弓。”
朱昊听见侯洪亮要走,也是转过头冲侯洪亮点了点表示知道了,接着继续跟张勇聊着。
“崇祯当时认为士兵们天天训练,那力气一定比自己强啊,所以新作的弓一定要自己拉开也费力才算合格。”
“结果发下去之后士兵们都在骂娘,说这弓谁能拉开,做的什么玩意儿!”
“所以不得已的,在观德殿亲手给那些骂娘的士兵挽了一次三石弓,好好的装了一回比。”
“哈哈哈哈。”
朱昊双眼精光闪亮。
在给张勇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似乎还能记起那天的山风习习,喝彩阵阵。
那时候大多数人都相信,崇祯必会重振大明。
就连崇祯自己也是那么相信的。
“哈哈哈哈哈哈!”
张勇跟着朱昊开怀大笑,刚喝到嘴的白酒被这笑意一顶,喷了一桌子。
“诶?侯洪亮呢?什么时候走的?”
朱昊转头一看,不知何时包厢内只剩他和张勇还在,至于侯洪亮什么时候走的,他是一点也没有印象。
“不滋道。”
“哈哈哈哈!”
张勇神色微醺,川普的音调开始往出冒。
那晚。
当伊娃找到朱昊和张勇的时候,他们俩正在明月下的小河边坐着。
望着随小河流淌而过的明月,二人放声大笑。
“张编剧,朱昊可不是什么好人,你可得小心点。”
伊娃搀起喝得有点起不来的张勇,小心劝着。
“浅薄了。”
“我都这么大岁数了,我还怕什么?”
“再说,我们两个可是忘年知交。”
“一壶浊酒尽余欢~夕阳山外山~”
张勇满脸酒意,拍了拍伊娃的小脸,唱起了《送别》。
朱昊走在后面,他吹着夜风点燃了一支爆珠香烟。
张勇现居蜀川天府,那她跟天府的作者应该都有过照面。
今天跟她喝成了忘年知交,也算是为今后的拍摄计划留一步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能用上的闲棋。
而且,拍戏的时候,如果编剧有意愿给你开挂加戏,好好打磨你的角色,那不就是如虎添翼了吗。
“你自己真行?”
“不用...我进去照顾你一下?”
酒店房间门口,伊娃怀疑的看着站着都有点晃悠的朱昊。
她的神情犹疑,像是有点拿不定主意。
“你可别误会,我可不是那样的人。”
“就是搀着你洗洗脸,给你收拾收拾什么的。”
伊娃忽然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摆手解释着。
蜀川的姑娘可真能喝啊。
朱昊跟张勇喝了太多,被风又一吹,就有点头晕得坚持不住了。
“我肯定行。”
“我就是不行也用不着你啊。”
“我还怕你把我扒了,非礼我呢。”
“哈哈哈哈呕....”
朱昊看着伊娃一脸关切的表情,只觉得好笑。
可能是刚才她搀着张勇回房间有点累了,朱昊发现她的脸颊有那么一点点的红。
就伊娃那小身板儿的高度,连他肩膀都没到,真要让她来帮自己洗洗脸或者收拾照顾一下,真怕一个趔趄就把她压死在身下了。
“滚滚滚,不识好人心。”
伊娃气呼呼的一甩头发,转身就走。
“我房间就在隔壁,你要是有事你叫我莪能听见。”
伊娃打开朱昊隔壁的她房间,不断叮嘱道。
人间处处是陷阱啊...
关上了房门,朱昊浑身一软,瘫坐在了门后。
他总觉着,如果他要是让伊娃进来照顾自己,肯定还会有点什么故事发生。
就那小身板儿啊,一看就是对A。
发生了也挺没意思吧?
他脑海中龌龊的思想闪过,画面里一个成年人正在仔细研究并摆弄纤细瘦弱的芭比娃娃。
太变态了我翘。
灯光明亮,朱昊就在门后瘫倒在地睡着了。
不知多久天有些蒙蒙的亮。
刘施诗忽然打来一个视频电话。
“喂...”
朱昊躺在酒店地毯上,半边脸沾了昨夜自己的呕吐菜叶,可能还有点西红柿的皮什么的。
他觉得自己的喉咙干得快要开裂,脑袋里似乎有十八个矮人在抢着敲十七面战鼓。
还有一个矮人没有鼓,只好敲朱昊的太阳穴。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视频电话里刘施诗花容失色,看着朱昊狼狈的样子,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紧张。
“我就是忽然来查个岗...你昨天晚上不是去喝酒了吗,我担心你和别的...”
“唉,我错了,不说这个了。”
“你怎么没让你经纪人照顾你一下?”
“我对那个小姑娘的印象还不错,她也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她照顾你我比较放心。”
刘施诗满脸关切。
透过刘施诗的视频画面,朱昊看见了熟悉的小窝。
在那个房间里,他跟刘施诗有过太多的美好和闲散的时光。
“失误了,我以为我可以自己能搞好。”
“没想到刚一关门我就完了啊。”
朱昊擦了一把脸,把自己也恶心够呛。
他没和刘施诗提伊娃昨晚主动要来照顾的事,女人在感情方面都很喜欢怀疑。
本来没什么,可能越说越解释不清。
......
2015年元旦过后,恒店碰巧飘起了牛毛细雨。
《伪装者》剧组正式举行开机仪式,大多数演员也都到了,正在照例上香并跟媒体见面。
朱昊站在演员中间,看了看身边的阵容,忽然有一点神情恍惚。
从制片人到导演和工作人员,甚至大部分演员,《伪装者》和《琅琊榜》这两个剧组简直就跟复制黏贴一样。
制片人侯洪亮在,导演李樰在,蔺晨在,梅长苏在,静妃在,宁国侯谢玉在,甚至他光芒万丈的大梁靖王都在。
唯独某个姑娘没有在。
望着那跟《琅琊榜》开机仪式如出一辙的拜神烧香,朱昊也总是不禁想起来那个主动大胆的姑娘。
诶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你香都倒了,这样很不吉利啊...
朱昊在上香拜神的环节,神情恍惚的再次把香弄倒了。
耳边却再也没有那一声令人怀念的女生声音。
很多时候,朱昊都很想打个电话给老乔,就聊聊近况什么的。
但每次都想着,还是算了吧。
既然分手了,就最好还是相忘于天涯。
“朱昊是吗,你真高啊,我叫靳冬。”
“听胡戈说你演技不错,哪儿毕业的?上戏?北影?中戏?”
靳冬在细雨中靠近朱昊,笑着跟朱昊握手。
在他过来的方向,胡戈正处于一种大脑不在线的放空状态。
最近他跟江姓女星的关系闹得满城风雨,他酒醉状态下无视公司规定他的,喝了酒不能发围脖的硬性规定,连发四条围脖...果然把事情弄得越来越乱。
“群演毕业,现在网红在读。”
“文化稍微有一点,但没什么文凭。”
朱昊伸出手跟靳冬一握。
他注意到靳冬眼神里燃烧着跟他相同的野火。
“哦?”
靳冬听完微微一愣,他还没见过有谁把群演和网红的经历,说得如此清新自然。
“哈哈哈,文凭什么的就是一张纸而已,还是演技比较重要。”
“我也是中戏毕业之后,才知道的这些。”
“你先忙,戏上见。”
靳冬听见朱昊并非科班毕业之后,忽然就笑了。
轻蔑又自信。
群演和网红出身的明星他见得多了,有的也宣传自己演技好,但演技真的好吗?
那种演谁都像自己的演技,能叫好吗?
靳冬深深的看了一眼朱昊的脸,觉得他跟其他网红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资本捧出来的,虚有其表的玩偶罢了。
朱昊是制片人侯洪亮钦点的演员,编剧还给他拼命加戏,重新写了一个角色出来。
靳冬在入组之前就听说了这些事,还被告知不要惹朱昊。
靳冬虽然还没什么名气,但像他这么骄傲的人,最受不了的就是这种事情。
演对手戏的时候,不把你压得抬不起头,我就不叫靳冬。
靳冬笑容里的嚣张敌意一瞬而逝。
朱昊对着靳冬凌厉外露的眼神默默一笑。
他上辈子在朝堂里跟人精大臣对弈一生,靳冬眼神和笑容里的意思,他能不知道?
“好的,咱们,戏上见。”
朱昊不过只是觉得好笑。
年轻人好勇斗狠他并不讨厌,相反有时候还乐在其中。
就凭他这个军统王牌,谨慎狠辣的角色“矛隼”,在这部剧里比风头,朱昊觉得没人能比得过他。
更何况,就凭他和编剧张勇女士这忘年知交的关系,这还不跟开了挂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