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是现在,也只有是现在,登基大典迫在眉睫,方愈就不信朱棣能把刚断腿没几分钟的方孝孺给抬上去。
人家一边疼的要死一边给你起草诏书,你永乐皇帝仁德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大明天朝上国,在亚洲诸蕃国小弟心中的体面还要不要了?
当然,哪怕朱棣的体面和名声都不要了,方孝儒也确实干不了了。
方孝孺的心不怕死但他的身体怕疼啊,这不,现在通济桥上的方孝孺同志已经昏死过去了。
这还怎么去骂皇帝?要说实在不行,咱就在梦里边骂一骂得了,哎!
方愈假惺惺的为自家二伯叹了口气,接着就展开了笑颜,从穿越过来第一天就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现在终于搬开了。
扔掉手中的砖头,心情大好的方愈拍了拍手就唱起了抖音热曲:“你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你有善解人意的心,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我……”
……
“果然是个登徒子!当街都敢唱这样的银词艳曲。”一个女人轻轻的骂道。
方愈全身心都在桥上,并没有注意到因为那里的拥堵,一队黑衣甲士簇拥着一顶华丽的大轿子在他后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轿子的左右立刻跟上来四名重甲骑兵,吊尾的还有一个轻骑兵大队打着一面大旗:徐。
轿子掀开了一点的帘子可以看到一张极美的脸庞,这种美高不可攀,会让大明朝绝大部分男子失去欣赏的胆量,只能自惭形秽的避过头去,然后在心中回想一生。
这是大明朝除了皇后之外身份最为高贵的女子—徐妙锦。
她的姐姐是皇后,她的姐夫是永乐皇帝,她的亲侄儿是未来太子,她的父亲是中山武宁王徐达,她的哥哥是魏国公徐辉祖。
也许你会说还有比她高贵的大明公主,哎,大明公主只在皇宫里高贵,出来嫁人了就不一定高贵了。
因为朱元璋老同志对外戚的防备,他在驸马公主头上都给加上重重枷锁,导致大明朝愿意当驸马的男人大都是造粪机器,剩下的也没几个好东西。
公主作为皇帝的女儿常常受太监女官欺负,钱不给够根本见不着自家老公,告到皇宫里去还要说你“索求过度,为人轻薄”……
翻开明朝这300年,发生在公主驸马身上的类似搞笑事件数不胜数,还高贵什么呀。
真正高贵的人正在骂着方愈,徐妙锦当然是认识方愈的,哪怕她没有正眼看过,她的丫鬟也把方愈记在了心里。
毕竟,敢于尾随于她、说混话侮辱于她的男人中,还活着的就这一个。
徐妙锦看向方愈离开的背影,开口道:“景香,去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丫鬟景香带着两个甲士到达通济桥的时候,方孝孺已经被小厮和轿夫哭着抬回方家去了。
现在桥上又多了一些兵马司的人,还有一些穿着绯色衣服的皇城卫卒,领头的跨着绣春刀,穿着飞鱼服。
知道出事的是方孝孺之后,额头冒汗的不止是五城兵马司,连锦衣卫都坐不住了。
那些看热闹的人跑的飞快,好不容易逮住几个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倒是一脸茫然的钱家人还在寻找刘大锤,于是现在被请去沼狱喝茶了。
剩下的,就只有两个大桶倾倒在桥上,令人作呕的异味散发出很远。
登基大典不会因为方孝孺的缺席就推迟半分,本来失落的衍圣公终于如愿以偿,拿出了一份花团锦簇兼气势磅礴的即位诏书。
我们的衍圣公总能碰到好运气,也时刻准备着干这种向统治者献表的事。
伍七在迅速离开通济桥以后就放慢了脚步,一路走到秦淮河边,先是扔掉了草帽,再沿着河流走了好一会。
直到聚集的画舫没有了,街边的人家也看不到了,这时候到达了目的地,那里有一艘不起眼的打渔船静静的停泊。
伍七捡起一块石头踏上了船。
他脱下了全身的衣服,换上了一身半旧的伙计衣服,出来的时候顺手把旧衣服包着石头沉进了河里。
全新的王家商号伙计伍七换了一条新路漫步回家,这是位于王家商号后面巷子里的一处小院,只有两间房,还有点旧。
这是王大官人送给他的奖励,花了85两白银。
伍七认为这银子还是要还给王大官人,毕竟办事之前已经拿过了安家费。按照自己和妻女的收入,不超过两年就能把钱攒够,不然心里总是不安的。
推开院门,他看到妻子和女儿一人抱着一个扫帚正在清扫院子,伍七微微一笑,其实院里已经很干净了,但妻子依然不厌其烦,看起来今天她还要再扫上两次。
伍七知道,这是好不容易有个安稳的家,再也不用和外人挤在一起担惊受怕,女人想让这个家保持干净,保持井井有条,最好永远都能这样。
多亏了王大官人,我在南京城有家了,伍七心满意足的想到。
方愈回到方家的时候,方家人都围在方孝孺的房间里,方孝孺人还没有醒,两个大夫在给他的双腿上夹棍。
今天引轿的小厮跪在地上一边哭,一边控诉方大傻和那个不长眼的拉粪车的,一切都表明这是一场意外。
老爹作为工部主事还在当值;大伯在礼部做事,从昨天晚上忙到现在根本没回来。
二娘红着眼睛抹泪,一帮方家小辈在窃窃私语,大都是担心方孝孺的腿还能不能好,或者惋惜他错过了这次登基大典。
方中宪和方愈打招呼,话语中也带着惋惜,方愈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二伯的才名不会因为起草即位诏书变得更多,也不会因为没起草就变少。”
说完这句安慰人的废话,方愈就问他青虫贺皇帝的事怎么样了,方中宪这下笑了,道:“陛下很高兴,接了我们的贺表,还勉励我们要’勤于读,工于事’。”
看他有些兴奋的模样,方愈知道肯定是朱棣点名夸了他几句,再加上他方家子弟的背景,朱棣召他入朝的旨意应该不远了。
如果足够幸运说不定还会入翰林院,那可是皇帝私人的秘书班子,未来大明阁臣的必经之地。
如果方孝孺不再搞什么幺蛾子,杨劳那边也没有出卖方孝儒的话,那么方中宪就会从那里起飞,成为方家下一代名副其实的话事人。
只是方愈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方孝孺一定还会搞事,杨劳那个人也不甘心一辈子做编修。
还有朱棣那里,他对方孝孺的记恨从建文时期就开始了,现在不杀你不代表以后不杀,皇帝这种东西都是心眼很小也非常记仇的。
你看唐太宗口口声声赞扬魏征的直谏,死后不照样把他的墓碑给砸了?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现在方家还可以享受暂时的安宁。
即便方家没有人知道:他们全族刚刚已经走到了鬼门关边上,是有个人独自冒着风险,硬生生的把他们拉了回来。